按说永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,在景隆帝跟前都敢作妖翻跟头,拿礼佛之事戏耍皇太后,但是不晓得为甚么,他特别“怕”这位太子哥哥。
太子可贵见幼弟暴露如许呆愣的模样,忍笑道:“上好的松烟徽墨,便宜了你这小老鼠。”不等他跳起来,又道:“孤晓得你本日急着出宫――”说着便命人,“苏淡墨,送你十七爷一程。把客岁父皇赏我的那柄玉快意取来,送到贾府,就说孤问老太君好。”
毓庆宫?太子所居。
又很难不想到那位十七皇子身上去。
永嗔一走,毓庆宫立显冷僻,太子嘴角的笑容垂垂落寞下去。
永嗔看在眼里,只觉烦恼自责。他是急着出宫去见黛玉,这跟前儿的差事不免对付不耐。
贾府来的人也是惶惑无主,不管如何不敢跟十七皇子争人,只好跟在马车队后,抬着空肩舆,早有人往府里传报其间事情。
西洋进贡的自鸣钟咔哒咔哒走着。
却听永嗔哈哈笑道:“这马车可不是我的,是我从毓庆宫里歪缠来的――此人这马,现在我可还养不起。”
永嗔立时发觉,却不提这一茬,还是笑道:“我喊你林家mm,你喊我倒是一口一个殿下,如许生分――叫我好生悲伤……”
就觉马车垂垂停了,有人跃上车辕。
只听那人在内里笑骂道:“你俩是服侍林女人的么?这么冷的天,不出来服侍着,在内里苦哈哈喝西北风何为?出来出来!”
永嗔如本年逾十二,身量蹿高,这会儿站在书桌旁,低着头把那红圈圈一个个看得分外清楚。
林家女人?来人问的是她?小黛玉竖起耳朵。
只黛玉毕竟才五岁,虽感觉这些话里的事理很有些不当,却也并不很怕,何况这会儿永嗔坐到车板上抬头望着她,显得一点压迫感与伤害感都没有,她便歪头深思着,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意。被这么歪缠着,她连等会儿到了外祖母家要如何对付的担忧都临时抛在脑后了。
伴读祥宇牵着马过来,抬眼一看自家殿下,顿时就低下头去。
这声响实在令民气浮气躁。
小黛玉脸上微红,看着镯子又想起母亲来,眼眶也红起来。
一旁王嬷嬷听着这些话早惊得一脸煞白,连尚且一团孩子气的雪雁也是惶惑不安。
他笑嘻嘻冲永湛做了个揖,“多谢太子哥哥。”
虽说临行前父亲交代过,却也不过是说逢年过节,那十七皇子兴趣一来,如果去了贾府要如何如何;再想不到,这位皇子竟亲身派了人来接她――论起来,父亲也不过教了他一年书,竟能如此回报,倒真是个尊师重教的人物。
莲溪并不怕他,笑道:“殿下,您这两撇胡子生的真是新奇。”
王嬷嬷和雪雁就骨溜溜翻了出去,一左一右斜签着身子要坐又不敢坐。
赶车的车夫恭敬答道:“回殿下话,林家女人已在车上。”
他含笑看着幼弟蹦蹦跳跳出了毓庆宫,视野落在未批完的奏章上。
俩人一个十二,一个五岁,倒没甚么好避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