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上的影子高低垂起了手臂,钝器砸落只在顷刻间。

性命悬在旁人手中的滋味,真是太煎熬。

也不见景隆帝行动如何敏捷,他只悄悄一托德贵妃的双臂,人已经站起来走下了龙凤斯须宝座。

白马神骏,牵马的人衣衫褴褛、左臂裹伤、形状狼狈,唯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、透着勃勃朝气;顿时的人却神采安闲、华服整齐、气质清贵,恰是一夜未归的东宫——太子殿下永湛。

永嗔这么乖乖一走,几下里悬着的心都回了腹中。

永沂俄然感觉身上发虚,仿佛撑不住这一袭沉重的甲胄,要瘫软下来。

一旁士卒要来接过永嗔手中马缰。

但是这积水却不但要雨水。

“你睡得沉,我便没喊你。”太子永湛凝睇着弟弟侧脸,留意他的神采,口中缓缓道:“我让那人归去传话,就说我们二人追黄羊时不慎落崖,并无大碍,因不肯在金族王爷面前出丑,便留待明日再回。”

一时想到景隆帝“十七与太子追黄羊”之说,又摸不准他究竟是甚么意义。

“行了。”永嗔抬脚踢在他肩头,让他起家,“昨个儿也不利,爷这回三十大哥娘倒绷孩儿,追一头黄羊追落崖了——你们不准往外说,丢人!都傻站着干吗?该去禀告下属的禀告下属,该去换岗的换岗——对了,先去打两桶热水来,给爷洗洗这一身泥。”竟是将惊心动魄的一夜,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。

十六皇子永沂在澹泊敬诚殿外正撞上永嗔,很有些不知所措。

谁知向来不肯亏损的小十七竟主动走过来,撞了他的肩膀一下,望着殿门笑道:“那天得你提示,不管你是为了甚么——我总归承你的情。”

她强笑道:“是臣妾失态了——可贵听皇上说如许知心的话……”

永嗔一跃而起,却见太子哥哥半坐着靠在山壁上。

景隆帝由两个小寺人奉侍着罩上蓑衣,闻言暗沉沉瞥了德贵妃一眼,笑道:“朕不放心那小贼,带姜华再巡查一圈——你累了便先睡下,不必等朕。”温言缓缓,便是平常百姓家的丈夫也罕见如此体贴的。

永沂一噎,摸摸鼻子,只好笑道:“十七弟好豁达,管他劳什子官职呢!倒是十六哥我着了形迹……”

“记得给白虎也瞧瞧那四个蹄子。”永嗔吸着气,忍耐着不去挠小腿。

寺人总管苏淡墨与太子冼马方敖早得了信儿,忙来殿门口等着,扶太子上马。

东边阵势低,雨水都倾泻积蓄起来,若只是雨水倒不怕的,大不了便是舍了一双靴袜。

景隆帝走出两步,才回身笑道:“不说了,再说下去惹得你哭肿眼睛,明日如何办?外头那些金族王妃们,还要偏劳你去对付。”他仿佛是在走动着活动筋骨,盯着德贵妃来回踱步,脸上带着暖和家常的笑容。

永嗔愣了一愣,回神笑道:“你醒啦——我们得趁早分开这里。”

永嗔抬起脚来,只见昨夜积下的雨水已将要没靴。

永嗔还没比及北疆,就被一撸到底了——别说特地加封的卫将军头衔,连都尉的官职都没了。

永沂神采庞大地看了闭目品酒的永嗔一眼。

积水汩汩灌入靴中。

但是这一刻十七谢他的话,为的甚么,却再明白没有了。

他浑不在乎,路上住店用饭,见十六哥永沂凑过来假惺惺要安抚,永嗔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,招手表示拴马的冯紫英过来,“冯大爷,来,给爷把靴子脱了,再揉揉腿。”

甚么头衔永嗔全不在乎,只放心不下太子哥哥,临别前在“卷阿圣境”西厢与太子哥哥话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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