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爹,您先消消气,大郎出息不决,统统都可缓着来。现在以咱家的家世,取个孝敬持家的媳妇总差不了。再说,常日里只知裴家有钱,他家后宅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可没少听,如许的人家,哥哥怎会看得上。”
夏颜听这声音熟谙,转头一望,见此人顶着一头疏松松的发丝,只在发梢处箍了一小道儿,膀大腰粗撑得衣服紧绷绷的,可不就是巷东头刘大娘家的小武子!
小武子替何家把守山头不过几月,何漾就中了功名,现在田家村有了顾忌,再也不敢闹腾了,小武子便主动辞了工,连谢镖钱也没领,算来何家还欠他一小我情。前几日他还在欢颜裁缝铺的隔壁馆看店,想不到现在又在武馆教武了。
她在外头闲逛了半天,托人去乡间刺探动静,自家就在小馆子里点两道小炒,吃了个肚儿圆。
“剩下的谷子也按量分发下去罢,或做种做粮,也好支撑一段光阴。”
大师父走出来,拿藤子往小子们的腿上号召,一边改正姿式一边训话,喊出的武诀很有气势。
“刘大哥,你来这儿啦!”夏颜歪着身子,在半开的门外打号召。
见日头偏西了,便又去粮油铺子买了做月饼的质料,面粉生油都得了,还差几只花梢模具。杂货铺里有很多,掌柜的捧出一只大箩,里头装着形状各别的模具。夏颜挑了几个刻字雕花的,正踌躇要不要选个玉兔的,就有个面红胸赤的大爷走来,脖子上挂着个澡巾,显是刚从澡堂子出来,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乘凉,打量了夏颜两眼,才道:“你是何大林家的丫头罢,快家去瞧瞧,你爹爹同你哥哥闹将起来了!”
何大林是个澡腻子,三不五时做完粗活,就要去街口的澡堂子泡一回,也经常叫上几个老哥们,修脚修面,轮番坐庄。
“我前日辞工还没来得及说,你就找到这头了?”小武子在隔壁时就多有照顾,闹灾那会儿更是迟早在外头巡查,夏颜对他非常感激。铺子里的女人也喜好同他打交道,搬搬抬抬的事儿使不上力量,就唤一声小武哥,馒头多剩了两个,也唤一声小武哥,一日里如此这般要叫上三四回。
“粮食还余多少?可有流民返乡?”何漾把水汆儿提起,用裹布的木塞子封住了炉子的风口。
找了两家也不见人,正穿过一道窄巷时,俄然收了日头下起雨,夏颜捂着头顶朝一处屋檐下躲去。身后是一家武馆,几个半大的小子在廊下蹲马步,雨落在了脸上,也不转动。
“大妞儿,今儿个不留饭了,我同你哥哥在外头吃,返来给你带盐焗鸡解馋。”何大林叮咛一声,从她手里接过篮子。以往也有泡完澡去小酒馆清闲的时候,夏颜便应了下来,把挂在墙头的两双木屐拿草绳串了,让他们拎走。
“当然是再端庄不过的事儿,”苏敬文端了小凳子跨坐在一旁,转头看屋檐上落下的雨帘,轻舒一口气,“现在已然落了雨,那粥棚子便可拆了罢。”
“白养了这么大,现在做了老爷,就敢给老子甩脸子看,”何大林清了一口痰,絮干脆叨抱怨道,“裴老爷家的闺女如花似玉,哪一点比不上他,竟敢说那些混账话,的确丢了老子八辈儿的脸!获咎了裴老爷,今后我另有甚脸面在四邻里走动!”
两人一起笑谈,不知不觉天就擦黑了。一阵劲风吹来,把夏颜的伞吹得脱了手,她惊呼一声,小武子立马抓住伞柄,又拽了返来。替她粉饰住风雨,本身肩背上却被淋湿了一片。
撇下这一干臭猴儿,走到门外头去,还特地回转过身把门关上了。
夏颜心下罕纳,这爷俩常日里虽也喧华,可没真的红过脸,眼下闹得四邻皆知,保不定出了甚么大事。当下也不让掌柜的找零了,丢了个银锞子就往家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