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留了三位大人的膳,方都督在京里没宅子,皇上便赐下雨花巷里的一处三进的宅院先让方都督与立名伯住下。估摸着用完膳,如果宫门还没下钥,两位大人能过来同您问个安。”
慈和宫都受挫了,阖宫高高攀算内心头急得像八只耗子高低齐挠,也只敢探出头来张望张望了,再无人敢强出头了。
从善如流,称呼从方将军变成了方都督,景哥儿变成了立名伯,行昭暗忖,起码方皇后对这个结局还是对劲的吧。
满室喧闹安宁得像一幅落笔精美的水墨工笔划,自鸣钟“滴答滴答”的声音在偏厢愈渐清脆,不知过了有多久,钟摆摆布摇摆,堪堪敲打了八次,行昭看着窗棂外的天涯从蓝澄澄到霞光密布,再到现在的暮色四合,偶有成人字形的大雁时不时地变更队形从南飞到北,在云上留下了一道如同剪影普通的印迹。
可惜,偏厢和正殿隔得远,还得拐几条游廊,方祈与天子的一番暗含玄机的对话,方皇后和行昭天然无从听到。
方皇后摩挲着行昭的脑袋,轻声扣问:“...饿不饿?要不要让人先上一点乳酪?吃茯苓糕还是绿豆糕?”
国舅爷方祈,带着几百人浩浩大荡闯回了京,先去搅和了长公主的婚事,再跟着皇掉队宫面圣的动静,飞速地传到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,在热油里头舀了一瓢水出来,沸腾到上头浮起一层稠密的白花花的雾,大抵就有这么热烈。
林公公佝着腰语气陡峭,又言:“将才皇上倒也又发了一道圣旨——梁将军还是在西北任提督带兵镇守,又令秦将军从云贵川一带抄背工堵住鞑靼,瞧起来皇上是下定决计要对峙抗击了。”
仪元殿的动静探听不到,太后总不能慌仓猝忙跑过来守着吧?遣了丫头过来旁敲侧击,谁晓得向公公连慈和宫的面子也不给了!
偏厢书七七八八,混乱无章地摆在案上,可都是印了明黄色御章的,行昭一本也不敢拿,只好朗声背诵诗文:“...三径就荒,松菊犹存。携幼入室,有酒盈樽...云偶然以出岫,鸟倦飞而知还。景翳翳以相入,抚孤松而盘桓...”
方皇后神情一凛,站起家来等着林公公开口。
与行昭觉得的帝王持重,大相径庭。
回到凤仪殿,就像回到了铜墙铁壁里,感到安然与放心,一天的纷杂消逝在耳边,行昭总算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想想,是哥哥活捉的托合其却将功绩算在了娘舅身上,是景哥儿与方祈相商的成果还是天子的考量?娘舅擢升到了中心,桓哥儿却任西北河中府的批示使,一贬一抬,皇上到底要做甚么?娘舅和景哥儿都住在雨花巷,那临安侯府还回不回了?RS
这就是三方博弈以后的成果,行昭对庙堂之上的灵敏度极低,正低着头一条一条地细想,却听耳边方皇后轻笑一声,却将话题岔开问:“方都督与立名伯可还留在宫中?”
先坐不住的是惠妃,带了两个宫人,轻柔袅袅地同挡在门口的向公公说着话儿:“...也不晓得是如何了,昼寝时竟然遭靥着了,想来想去内心怕极了。也不晓得皇上得没得空,如果现在没空,本宫去偏厢候着皇上也是好的...”
行昭笑着摇点头。
向公公话里有话,在明摆摆地赶人,丹蔻一咬牙将食盒递给了那宫人,又朝向公公福了福身,甚么话儿也没说的,扭身便出了仪元殿。
仪元正殿朱门紧闭,时有激昂之声,时有悠长沉默,时有瓷器碎在地上清冽响声,向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肠垂手立在门口,他甚么都没闻声,也甚么都听不见。
隔了一炷香的工夫,又有顾太后身边的丹蔻女人提着食盒笑吟吟地过来,也不说要出来送也不说要候着,只同向公公左一句话右一句话地拉着家常:“...今儿个长公主出嫁,太后本来内心头极欢畅的,又听方将军死里逃生返来了,一返来没先进宫里来,倒去长公主府凑了回热烈,太后便直道‘方将军是个心眼直的,撞着甚么是甚么’...本年六月的天儿可真是热,估摸着再隔几天,慈和宫就得用上冰了,太后娘娘的腰腿又有些不太好,又怕受了潮气旧疾复发,做主子的就往东也怕往西也怕,竟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...太后娘娘让人做了吃食过来,也不晓得有几小我,就怕做得不敷,倒叫几位大人受了委曲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