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昭起家行过礼后,便规端方矩地坐在方皇后身边,余光打量着来人,心头暗忖,大夫人看起来也极好相处,可那是软懦,而这位梁夫人笑归笑,眼神里头却显得极夺目,听着她软软绵绵的余杭音,像是有羽毛拂在琴弦上,又因为力道不敷,只能收回哭泣的声音,让民气里头痒痒的。
梁夫人平氏是梁平恭的续弦,先头正妻的庶妹,不过二十四五,未言人先笑,看起来是一副极好相处的模样。
平氏见方皇后笑了笑以后便没说话儿了,满屋里只能闻声自鸣钟“滴答滴答”的声响,一下一下地有规律极了,让梁夫民气上也在一下一下地,时不时向上蹦一蹦,然后直直坠下来,她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尝试过如许心惊胆战的滋味了,嫡母本来想将她送到梁府做縢媵,可惜嫡姐是个命薄的,还没等嫡母的算盘打响,就先咽了气儿。当时候早晨睡觉都合不上眼,恐怕嫡母一个不欢畅就将上面这些庶女全都不管不顾地嫁了,只图能卖个好代价...
“梁夫人多虑了吧,信中侯与方都督当时是因为寻不到人,家里头这才急的。梁将军但是规端方矩地守在平西关里,旁的不说,总能带着一条命返来吧?”方皇后轻笑一声,不觉得然地和梁夫人推太极,“自家夫君在西北打鞑子,谁的心都是担着的。只是信中侯夫人气运比你好,信中侯早些返来了,可托中侯身上不也是带着伤的?本宫也没召她入宫来,就怕担搁了她家里的事儿。你如果实在心慌,平日里写写字儿,绣绣花儿倒是个消遣。学秦将军的夫人也好,在家里头后院起个佛龛,没事儿上两柱香,菩萨内心头甚么都晓得,还能忘记你?”
方皇后展眉一笑,梁夫人现在正值花信韶华,连坐立不安的模样都自有一番娇媚,虽说是续弦,可前头的正妻一个娃也没留下,梁平恭的两个嫡子都是从她肚子里头爬出来的,梁太夫人久不管事,她掌控着梁家上高低下的中馈快5、六年了吧?
庶出的小娘子能做到这个份上,她算是独一份,嫁的是定都城里说得上话儿的老爷,膝下有自个儿的亲生儿子,顶在上头的婆母还是个不问事的。日复一日下来,本来的安循分分、唯唯诺诺也垂垂变成了飞扬和明丽,将昔日的青衫素袍换成现在的蹙金丝桃红综裙,昔日的素净头面换成了现在的赤金缠丝并蒂莲头面,昔日缩头缩脑的庶女一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风韵卓然的贵妇人,在冗长的光阴里,既能水滴石穿,那也能彻完整底地窜改一小我。
她一个大臣的亲眷,那里来的胆量去批评长公主和养在皇后身边儿的女孩?那里来的胆量敢把一个定都城里的小娘子都批评完?话里的意义是阿谀,可总让人听起来不舒畅。
心头一酸,哪个官宦人家还能这么在乎那孔方兄啊...梁平恭受重用是真的,家里头不敷裕也是真的,下头的弟弟不懂事儿,今儿个买五百两的画儿返来,明儿个又拉着狐朋狗友去花楼喝场酒,百口都指着梁平恭手上的俸禄度日。梁平恭的官儿越当越高,家里头的人就越闹越大,一份儿钱既要保持家里头的面子,又要添给公中,还要补助上面几个房头,拆了东墙补西墙,内里看上去是花花梢哨的,可里头穷成甚么样,谁又能晓得。
平氏脸上几度变了色彩,方皇后说得隐晦,可谁都听得出来,这是在嫌她上蹿下跳不安生呢!
梁夫人笑得粲然,话到最后,本来像流水一样娟动的眼眸,渐渐暗下来,语气垂垂降落,听起来话里又有唏嘘又有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