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国向来有恩不必然偿,但有仇必然要报。
秦王留了两样东西在秦宫:卫角君的一双孪生女儿,琬和琰。
“不独他,也不独我,人皆有这一日。若在这一日前,能得平生夙愿,徒儿万死无憾。”
“你知不晓得,你当真傲慢至极!”
女孩笑,无可何如地摇点头,像是在笑自家不懂事的小兄弟。
“师父,一日为师,毕生为父。您另有我。”
秦王苦笑,一饮而尽。
“但是——”
十四年前,西周天子失位;八年前,东周一夜飞灰。
这位师兄被后代称为战国最后一名纵横家,名叫庞煖。
“宁传外人也不传我纵横之术?你眼里,毕竟没有我也没有母亲!”
前十年,在赵国西躲东藏;后十年,在秦宫如履薄冰。
伸头一刀,缩头一刀,幸而这一头伸出去再也缩不返来,因而欠下的巨债就再不消还。
二十年前大雪,母亲赐赉他生命,二十年后本日,母亲……
白叟来的恰是时候,琬公主分娩。
贫民自在,贫民又最不自在,更何况穷得响叮当的鲁仲连另有个最大的弊端。
蒙恬走到窗前,斟一爵酒奉给秦王。
秦人虽不尊崇周礼,消灾弭祸的典礼却学得当真。
“你愿如何?”
“方相氏掌蒙熊皮,黄金四目,玄衣朱裳,执****盾,帅百隶而时傩,以索室驱疫。”
七国之王,谁最贤?
“吾与繁华而诎於人,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。”
此话,落在闺中,调情;说在现在,要命。
鲁仲连吃到非常饱,秦王也喝到七分醉。
一口赤血染红吵嘴子,血哽在喉,腥与苦唤出眼中泪。
宫中俄然来了一名布衣老者,华阳太后谴人来问,秦王回嫡祖母说卫姬母家来客。
男人还是得兵戈挣钱养家,女人还是要洗衣做饭生娃。
不管老先生如何怪癖又如何刁难,少年不卑不亢地奉养三年,渔樵耕读日夜经心。
北风推窗入户,秦王伸手接了一捧雪,冷眼看鹅毛般的雪片在掌心熔化。
“宫中略备薄酒,为先生洗尘。”
蒙家兄弟很早就是秦王的侍剑陪读,蒙毅十二岁已是秦王近卫,蒙恬十四岁,任中庶子。
国难来时全民皆兵,敌前大战,敌后反间,不但崩溃五国联军,还顺手收了卫国。
耕农织女们感觉读书人真闲,干甚么揣摩别国的王贤不贤?还不如想想炖王八汤该放多少盐!
殷奴敛衣提裾离席,昂首帖耳跪伏在地:“奴妾不敢。”
一个不利女人给他生了个不利儿子,厥后这个不利儿子被他的不利师兄拐走了。
“银河倾落五百年,徒儿愿以身补天。”
这顿饭吃得索然有趣寥寂无声,连陪侍的蒙恬和蒙毅都感觉难堪。
一箭书退燕十万兵,逼杀聊城主将;三寸激辩魏反间客,慑退虎狼之秦。
这二十年中,他未曾有过一次像样的寿辰。
饭菜还未动,夏太后命侍女来问安,秦王不得不把方才的话再回禀一遍亲祖母。
他移座离席,伸手扶她起来,考虑再三说下一句和顺话。
平原君赠令媛,不要;孟尝君赐官爵,不受;齐襄王封贵爵;不屑。
天下人这些年明白一个事理:天没了儿子,并不会塌;人没了天子,也还是活。
重出江湖第一件事,攻燕,消弭赵国北境之患;第二件事,合纵,号令天下诸侯伐秦。
天子,没了。
儿子留下这句话就走了,跟着庞煖去人间做一番男儿事。
目下这环境,说高兴的事,不该景,说不高兴的事,自讨败兴。
令他骇怪的是,这个禽兽长得很都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