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外俄然传来砰砰砰砰的叩首声,一身穿半新不旧鸦青色袄子的年青丫环以头触地,发丝混乱、眼眶发红,惨白的双唇不竭嗫嚅着,吐出不成调的要求。淅淅沥沥的细雨还没停,不一会儿,蝙蝠纹理的青灰色地砖上就蜿蜒出一条赤色小溪。
“好了,春暖。这屋外尊卑不分的刁奴莫是谁?”
拉扯之间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不幸的青釉碗摔在地上,完整报废为几瓣。汤水稀里哗啦流了满地,几朵旋覆花也零寥落落洒在四周。
时候回到半个时候前,纳兰府后院一间朽败的小屋内,一个身着草灰色亚麻衣的粗使丫环,正坐在屋内独一像样的家具:缺了条腿的紫檀木雕螭纹鱼小几上,翘着个二郎腿,高低来回闲逛。这丫环一边用兰花指嗑着瓜子,一边叽叽咕咕抱怨着。
许是因为气候,全部倾墨国被笼在阴冷森然的氛围中。天空中罩着层层叠叠、黑鸦鸦的雾霭,仿佛前兆着明主已逝、暴君当政、国基尚浅,天下有能之士蠢蠢欲动,局势塌崩期近。
“阿桃!闭嘴,你真真是狼心狗肺!二夫人之前是多驯良的人,一朝流浪,树倒猢狲散,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!”
圆脸丫环仿佛做了甚么决定,头也不回的分开了。
东配房内没有传出一点动静,诵经的大太太只是微微皱了下眉,继而又心平气和转起了手中的念珠,对窗外的哀嚎声置若罔闻。就连一水穿戴桃红色连襟衣裙,如生根般笔挺鹄立于雕花木门两侧的小丫环,也低垂着头,神采未变。
“呸!主子,她算哪门子主子?全部纳兰府那个不知她是轩辕罪臣的女儿。也是我们不利,跟着她在这个破处所刻苦!”
“太太,太太,求您了,去见见二夫人。二夫人生了个女娃,她说她得见您一面。求您了,太太……”
过了很久,许是太吵了,许是诵经诵累了,大太太微微挪动了一下四肢,朝恭敬站在她身侧,穿戴靛蓝色棉袄的大丫环使了个眼神。
“是,太太。”
她在转成分开的那一刻,透过早已褴褛的不成模样的香妃帘深深看了眼里屋。躺在蝙蝠雕花黄梨木床上的女人因为咳嗽而狠恶颤抖着,满身骨节散了架般。那女人就似在数九寒冬的腊月,对峙于香樟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,在北风吼怒下,瑟瑟颤栗却不肯残落。
说话间,圆脸丫环已拿着缺了个口的花草纹青釉碗,盛好旋覆花汤,仓促向里屋走去,可有人仿佛不想善罢甘休。
说是老太太,摆布也不过50岁,穿戴绛紫色妆花缎面料的狐皮袄子,一头乌发不见涓滴银丝,一丝不苟地挽了个简朴发髻,置于脑后。老太太头上只插了几根金步摇,显得精力抖擞、贵气端庄。
“哟,我说小红呀,别说你不晓得屋里躺着的那位快不可了,华侈这汤有甚么用呢?你还不如贡献给姐姐。”
圆脸丫环仿佛被吓到了,怔忡了半刻。很久才收回一声微不成闻的感喟:“罢了,我再去厨房求一次吧。”
“小红,你说那女人的命是不是太硬呢?这般艰险的生了孩子还不死,真是祸害遗千年啊。”
“二夫人?哼,一个罪臣之女罢了,也配做我儿子的夫人?把小红拖下去杖毙了,我们府可不养这般没端方的主子。另有,让阿黄家的抬顶软轿出去,我去看看那罪臣之女罢,撑了这些天还不死,我去送送她”
这个小丫环长得非常成心机,两颊有些婴儿肥,看起来圆滚滚,小笼包子似的。她梳着个简朴的两把头,鼻子下方另有颗红痣,随她说话也会微微闲逛着,煞是敬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