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着冬青愈发失了措,她话说了半便消歇了,只道:“我是宗室女,岳人自瞧着高贵,可于陈国,我是小国女,外族女,陈国高低,肯忍得让我母范天下,位高尊荣?”
“冬青,送公公。”
“主子要紧赶着去复命了,陈国的使者还在金銮殿候着。”他不敢再看顾昭和,寻了理就要退。
顾昭和似笑非笑,郭成的声儿也愈来愈小,只觉浑不安闲。
谁知好日子没盼来,竟是离了虎穴,又入了狼窝,冬青一想,便忍不住痛泣出了声,又防着外头的小宫女听着动静,便将娟帕子往嘴里咬:
冬青当真道:“常日劝您,是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的权宜之计,可您要嫁往陈国,天高天子远的,又位份高贵,谁敢难堪您?天然也毋需再畏着让着。”
“且先搁着,我先自个平静阵子。”顾昭和执了白釉仰莲纹的茶盏在手,正欲饮几口静气,却瞥见郭成仍扎在原处,连冬青递的眼色也略过了,便蕴了抹轻淡的笑:
郭本钱当她待嫁羞怯,方少了些话,可又瞧她面色似疏风淡月,没得点红润润的喜气,也明白了其中究竟,不敢再劝了,只苦了脸,拿眼觑着冬青:
顾昭和只瞥了眼:“这字龙飞凤舞的,是极好,和洒金红纸配着,倒也喜庆。”
“你是个看人瞧事通透长远的,我便多问你一句,若真是金玉良缘,可轮获得我?”
“公主……”
顾昭和摇首凝着她:“若真是门好的,这门婚事便该归当皇后亲出的二公主,她最是跳脱闹腾的性子,却偏寻了体弱多病的借理,你可真当皇后思及亲女,连她前程归宿都顾不上?”
顾昭和又道:“陈人在潼安关不循分了三五载,狼子野心昭昭,怎能够求娶公主便安宁了?我大岳公主不是金镶玉打的异珍,如何有让陈人趋之若鹜之能,不过是待公主稍没得个分寸礼数,便可安个冲犯陈国天威的由头。”
冬青大惊变了色,尊卑位份也顾不上了,惶惑然地抓了顾昭和的手:“这该怎生得好……不不,许是您往坏处多想了……”
“瞧您,手和冰碴子似的凉了透,奴婢的忽视,您也不晓得顾怜自个,多说奴婢一句。”冬青用袖抹了泪,嗔道:“您往榻上坐去,奴婢去往手炉里填些热炭,再给您灌个汤婆子,也暖暖脚。”
又谨慎翼翼地:“您不喜,奴婢晓得,可奴婢还得说,这桩婚事是不错。”
“毕生大事,本宫心头惶急得很,只怕书错书坏了字,刚才想要静会儿,若公公紧赶着别处的差事,无妨先去,待会儿再过来就是了。”
外头还在锣鼓喧天,纳征礼不结,锣鼓声不歇,敲的奏的一面是珠联璧合,琴瑟合鸣的喜庆,可落在顾昭和的心头,却成了戏台子上的密锣紧鼓,为着生旦的粉墨退场,麻麻的催得民气慌。
“梨,离,倒是好寄意。”顾昭和捡了一块润口,继而缓缓道:“冬青,平日里你多劝我谦让着,只道皇后失势,我又不得父皇喜,不是非计算不成的,低头也就过了,可现在,我明着让那郭成没脸,你怎的不劝上一劝?”
“如何?”
顾昭和轻缓作问,含笑清绝,似一夜玄霜。
“冬青女人……”
顾昭和倒是漫不经心:“难为公公肯高看,只是这讨喜话若入了母后的耳,便是不入耳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