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员以书示孙武曰:“夫吴以数万之众,长驱入楚,焚其宗庙,堕其社稷,鞭死者之尸,处生者之室,自前人臣报仇,未有如此之快者。且秦兵虽败我余军,于我未有大损也。《兵法》:‘见可而进,知难则退。’幸楚未知吾急,能够退矣。”孙武曰:“空退为楚所笑,子何不以芈胜为请?”伍员曰:“善。”乃答信曰:
投金濑下水澌澌,犹忆亡臣报德时。三十年来无匹偶,芳名已共子胥垂。
阖闾乃立伍员为相国,亦仿齐季父楚子文之意,呼为子胥而不名。伯嚭为太宰,同预国政。改名阊门曰破楚门。复垒石于南界,留门使兵守之,以拒越人,号曰石门关。越大夫范蠡亦筑城于浙江之口,以拒吴,号曰固陵,言其可恪守也。此周敬王十五年龄。
再说阖闾闻秦兵灭唐,大惊,方欲召诸将计议战守之事。忽公子山报到,言:“夫概不知何故,引本部兵私回吴国去了。”伍员曰:“夫概此行,其反必矣。”阖闾曰:“将若之何?”伍员曰:“夫概一勇之夫,不敷为虑。所虑者,越人或闻变而动耳。王宜速归,先靖内哄。”阖闾因而留孙武子胥退守郢都,自与伯嚭以舟师逆流而下。既渡汉水,得太子波垂危信,言:“夫概造反称王,又结连越兵犯境,吴都危在朝夕。”阖闾大惊曰:“不出子胥所料也。”遂遣使往郢都,取回孙武伍员之兵。一面星夜驰归,沿江传谕将士:“去夫概来归者,复其本位;后到者诛。”淮上之兵,皆背叛来归。扶臧奔回谷阳。夫概欲驱民授甲。百姓闻吴王尚在,俱走匿。夫概乃独率本部出战。阖闾问曰:“我以手足相托,何故背叛?”夫概对曰:“汝弑王僚,非背叛耶?”阖闾怒,教伯嚭:“为我擒贼!”战不数合,阖闾麾雄师直进。夫概虽勇,争奈众寡不敌,大败而走。扶臧具舟于江,以渡夫概,逃奔宋国去了。阖闾抚定住民,回至吴都,太子波驱逐入城,办理拒越之策。
阖闾论破楚之功,以孙武为首。孙武不肯居官,固请还山。王使伍员留之。武私谓员曰:“子知天道乎?暑往则寒来,春还则秋至。王恃其强大,四境无虞,骄乐必生。夫功成不退,将有后患。吾非徒自全,并欲全子。”员不谓然。武遂飘但是去。赠以金帛数车,俱沿路散于百姓之贫者。后不知其所终。史臣有赞云:
昭王深知琴曲之情,垂涕不已。扈子收琴下阶,昭王遂罢宴。自此早朝晏罢,勤于国政,省刑薄敛,养士训武,修复关隘,严兵恪守。芈胜既归,楚昭王封为白公胜,筑城名白公城,遂以白为氏,聚其本族而居。夫概闻楚王不怀旧怨,自宋来奔。王知其勇,封之堂溪。号为堂溪氏。子西以祸起唐蔡,唐已灭而蔡尚存,乃请伐蔡报仇。昭王曰:“国事粗定,寡人尚未敢劳民也。”按《春秋传》楚昭王十年出走,十一年返国,直至二十年,方才用兵灭顿,掳顿子牂,二十一年灭胡,掳胡子豹,报其从晋侵楚之仇,二十二年围蔡,问其从吴入郢之罪,蔡昭侯请降,迁其国于江汝之间。中间歇息民力近十年,以是师辄有功,楚国答复,终符“湛卢”之祥,“萍实”之瑞也。要知后事,且看下回分化。
越子允常闻孙武等兵回吴国,知武长于用兵,料难取胜,亦班师而回,曰:“越与吴敌也。”遂自称为越王。不在话下。
昭王令人求之不得,乃旌表其闾曰:“忠臣之门”。以天孙因为为右尹,曰:“云中代寡人受戈,不敢忘也。”其他沈诸梁、钟建、宋木、斗辛、斗巢、薳延等,俱进爵加邑。亦召斗怀欲赏。子西曰:“斗怀欲行弑逆之事,罪之为当,况可赏乎?”昭王曰:“彼欲为父报仇,乃孝子也。能为孝子,何难为忠臣?”亦使为大夫。蓝尹亹求见昭王,王思成臼不肯同载之恨,将执而诛之,令人谓曰:“尔弃寡人于门路,今敢复来,何也?”蓝尹亹对曰:“囊瓦惟弃德结怨,是以败于柏举。王何如效之?夫成臼之舟,孰若郢都之宫之安?臣之弃王于成臼,以儆王也!本日之来,欲观大王之悔过与否?王不省失国之非,而记臣不载之罪,臣死不敷惜,所惜者楚宗社耳。”子西奏曰:“亹之言直,王宜赦之,以无忘前败。”昭王乃许亹入见,使复为大夫仍旧。群臣见昭王度量宽洪,莫不大悦。昭王夫人自以失身阖闾,羞见其夫,自缢而死。时越方与吴构难,闻楚王复国,遣使来贺,因进其宗女于王,王立为后妻。越姬甚有贤德,为王所还礼。王念季芈相从磨难,欲择良婿嫁之。季芈曰:“女子之义,不近男人。钟建常负我矣,是即我夫也。敢他适乎?”昭王乃以季芈嫁钟建,使建为司乐大夫。又思故相孙叔敖之灵,令人立祠于云中祭之。子西以郢都残破,且吴人久居,熟其途径,复择鄀地筑城建宫,立宗庙社稷,迁都居之,名曰新郢。昭王置酒新宫,与群臣大会,喝酒方酣,乐工扈子恐昭王安今之乐,忘昔之苦,复蹈平王故辙,乃抱琴于王前奏曰:“臣有《穷衂》之曲,愿为大王鼓之。”昭王曰:“寡人愿闻。”扈子援琴而鼓,声甚凄怨。其词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