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晋将逢伯,引其二子逢宁逢盖,共载一小车,正在逃奔。刚好赵旃脱身走到,两趾俱裂,瞥见前面有乘车者,大呼:“车中何人?望乞挈带!”逢伯认得是赵旃声音,叮咛二子:“速速驰去,勿得反顾。”二子不解其父之意,转头看之,赵旃即呼曰:“逢君可载我!”二子谓父曰:“赵叟在后相呼。”逢伯大怒曰:“汝既见赵叟,合当让载也!”叱二子下车,以辔授赵旃,使登车同载而去。逢宁逢盖失车,遂死于乱军当中。
庄王公然传令:使公子婴齐同副将蔡鸠居,以左军攻晋上军;公子侧同副将工尹齐,以右军攻晋下军;自引中军两广之众,直捣荀林父大营。庄王亲身援桴伐鼓。众军一齐擂鼓,鼓声如雷,车驰马骤,步兵跟着车马,飞奔前行。晋军全没筹办。荀林父闻鼓声,才欲密查,楚军漫山遍野,已充满于营外,真是出其不料了。林父仓忙无计,传令并力混战。楚兵大家耀武,个个扬威,清楚似海啸山崩,天摧地塌。晋兵如久梦乍回,酣醉方醒,还不知东西南北。“没心人遇故意人”,怎生抵敌得过?一时鱼奔鸟散,被楚兵砍瓜切菜,乱杀一回,杀得四分五裂,七零八碎。荀乘着车,迎不着赵旃,却撞着楚将熊负羁,两下比武。楚兵大至,寡不敌众,步兵奔散,荀所乘左骖,中箭先倒,遂为熊负羁所擒。
清官遑计子孙贫,身故褒崇赖主君。不是侏儒能讽谏,庄王安肯念先臣?
舟翻巨浪连帆倒,人逐洪波带血流。不幸数万山西卒,半丧黄河作水囚!
庄王读罢,叹曰:“孙叔死不忘国,寡人无福,天夺我良臣也!”即命驾往视其殓,抚棺痛哭,从行者莫不垂泪。次日,以公子婴齐为令尹。召凭为箴尹,是为氏。庄王欲以孙安为工正,安守遗命,力辞不拜,退耕于野。
庄王在席上见优孟问答,宛似叔敖,心中已是凄然;及闻优孟歌毕,不觉潸然泪下曰:“孙叔之功,寡人不敢忘也!”即命优孟往召孙安。孙安敝衣草屦而至,拜见庄王。庄王曰:“子贫困至此乎?”优孟从旁答曰:“不贫困,不见前令尹之贤。”庄王曰:“孙安不肯就任,当封以万家之邑。”安固辞。庄王曰:“寡人主张已定,卿不成却。”孙安奏曰:“君王倘念先臣尺寸之劳,给臣衣食,愿得封寝丘,臣愿足矣。”庄王曰:“寝丘瘠恶之土,卿何利焉?”孙安曰:“先臣有遗命,非此不敢受也。”庄王乃从之。先人以寝丘非善地,无人争夺,遂为孙氏世守。此乃孙叔敖先见之明。吏臣有诗单道优孟之事。诗曰:
阃外元戎无地天,如何裨将敢挠权?舟中掬指真堪痛,纵渡黄河也沘然!
郑襄公知楚师得胜,亲身至城犒军。迎楚王至于衡雍,僭居王宫,大设筵席道贺。潘党请收晋尸,筑为“京观”,以彰武功于万世。庄王曰:“晋非有罪可讨,寡人幸而胜之,何武功之足称耶?”命军士随在埋葬遗骨,为文祭奠河伯,奏凯而还。论功行赏,嘉伍参之谋,用为大夫。伍举、伍奢、伍尚、伍员即厥后也。令尹孙叔敖叹曰:“胜晋大功,出自嬖人,吾当愧死矣!”遂郁郁成疾。
定王十二年春三月,楚令尹孙叔敖病笃,嘱其子孙安曰:“吾有遗表一道,身后为我达于楚王。楚王若封汝官爵,汝不成受。汝碌碌干才,非经济之具,不成滥厕冠裳也。若封汝以大邑,汝当固辞。辞之不得,则能够寝丘为请。此地瘠薄,非人所欲,庶几可延后代之禄耳。”言毕遂卒。孙安取遗表呈上,楚庄王启而读之,表曰:
前面尘头又起,乃是荀首、赵同、魏锜、逢伯、鲍癸一班败将,连续逃至。荀首已登舟,不见其子荀,令人于岸呼之。有小军瞥见荀被楚所获,报知荀首。荀首曰:“吾子既失,吾不成以空返。”乃反复登陆,整车欲行。荀林父阻之曰:“已陷楚,往亦无益。”荀首曰:“得别人之子,犹可换回吾子也。”魏锜素与荀相厚,亦愿同业。荀首甚喜。聚起荀氏家兵,另稀有百人。更兼他平素恤民爱士,大得军心,故下军之众,在岸者无不乐从,即已在舟中者,闻说下军荀大夫欲入楚军寻小将军,亦皆登陆相从,愿效死力。此时一股锐气,比着全军初下寨时,反觉强旺。荀首在晋,亦算是数一数二的弓手,多带良箭,撞入楚军。遇着老将连尹襄老,正在掠夺遗车弃仗,不料晋兵猝至,不作整备,被荀首一箭射去,恰穿其颊,倒于车上。公子穀臣瞥见襄老中箭,驰车来救。魏锜就迎住厮杀。荀首从旁觑定,又复一箭,中其右腕。穀臣负痛拔箭,被魏锜乘势将穀臣活捉过来,并载襄老之尸。荀首曰:“有此二物,能够赎吾子矣!楚师强甚,不成当也。”乃策马急驰。比及楚军知觉,欲追之,已无及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