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武心中,终以读旧书先楚为耻,恐人群情,将取信之语,向各国大夫再三分剖,说了又说。及还过郑,鲁大夫叔孙豹同业,武复言之。豹曰:“相君谓弭兵之约,可终守乎?”武曰:“吾等偷食,朝夕图安,何暇问长远?”豹退谓郑大夫罕虎曰:“赵孟将死矣!其语偷,不为远计,且年未五十,而谆谆焉如八九十岁白叟,其能久乎?”未几,赵武卒,韩起代之为政。不在话下。
再说周景王二年,蔡景公为其世子般娶楚女芈氏为室。景公私通于芈氏。世子般怒曰:“父不父,则子不子矣!”乃伪为出猎,与亲信内侍数人,暗藏于阁房。景公只道其子不在,遂入东宫,径造芈氏之室。世子般率内侍凸起,砍杀景公,以暴疾讣于诸侯,遂自主为君;是为灵公。史臣论般以子弑父,千古大变!然景公淫于子妇,自取悖逆,亦不能无罪也。有诗叹云:
新台丑行污青史,蔡景如何复蹈之?逆刃忽从宫内起,因思急子不幸儿!
一日,郑人出北门,恍忽间遇见良霄,身穿介胄,提戈而行;曰:“带与段害我,我必杀之!”其人归述于别人,遂得病。因而国中风吹草动,便觉得良霄来矣!男女皆驰驱若狂,如避戈矛。未几驷带病卒。又数日,印段亦死。国人大惧,日夜不宁。公孙侨言于郑君,以良霄之子良止为大夫,主良氏之祀,并立公子嘉之子公孙泄,因而国中讹言顿息。行人游吉字子羽,问于侨曰:“立后而讹言顿息,是何故也?”侨曰:“凡凶人恶死,其灵魂不散,皆能为厉。如有所归依,则不复然矣。吾立祀为之归也。”游吉曰:“若然,立良氏可矣,何故并立公孙泄?岂虑子孔亦为厉乎?”侨曰:“良霄有罪,不该立后,若因为厉而立之,国人皆惑于鬼神之说,不成觉得训。吾饰辞于存七穆之绝祀,良孙二氏并立,以是除民之惑也。”游吉乃叹服。
灵王自申归楚,怪屈申从朱方班师,不肯深切,疑其有二心于吴,杀之。以屈生代为大夫。薳罢如晋,迎夫人姬氏以归,薳罢遂为令尹。
再说楚公子围返国,值熊麇抱病在宫。围入宫问疾,饰辞有密事启奏,遣开嫔侍,解冠缨加熊麇之颈,斯须而死。麇有二子,曰幕,曰平夏,闻变,挺剑来杀公子围,勇力不敌,俱为围所杀。麇弟左尹熊比字子干,宫厩尹熊黑肱字子晰,闻楚王父子被杀,惧祸,比出走晋,黑肱出走郑。公子围讣于诸侯曰:“寡君麇不禄即世,寡大夫围应为后。”伍举更其辞曰:“共王之子围为长。”围因而嗣即王位,改名熊虔,是为灵王。以薳罢为令尹,郑丹为右尹,伍举为左尹,斗成然为郊尹。太宰伯州犁有公事在郏,楚王虑其不平,令人杀之。因葬楚王麇于郏,谓之郏敖。以薳启疆代为太宰。立宗子禄为世子。灵王既得志,更加娇纵,有把持中原之意。使伍举求诸侯于晋;又以丰氏女族微,不堪为夫人,并求婚于晋侯。晋平公新丧赵武,惧楚之强,不敢违背,一一听之。
周景王四年,晋楚以宋之盟,故将复会于虢。时楚公子围代屈建为令尹。围乃共王之庶子,年齿最长,为人桀骜不恭,耻居人下,恃其才器,阴蓄不臣之志,欺熊麇微小,事多专决。忌大夫薳掩之奸佞,诬以谋叛,杀之而并其室。交结大夫薳罢伍举为腹心,日谋篡逆。尝因出田郊野,擅用楚王旗号,行至芋邑,芋尹申无宇数其僭分,收其旗号于库,围稍戢。至是,将赴虢之会,围请先行聘于郑,欲娶丰氏之女。临行,谓楚王熊麇曰:“楚已称王位,在诸侯之上。凡使臣乞得用诸侯之礼,庶使各国知楚之尊。”熊麇许之。公子围遂僭用国君之仪,衣服器用,拟于侯伯,用二人执戈前导。将及郑郊,郊人疑为楚王,惊报国中。郑君臣俱大骇,星夜蒲伏出迎,及相见,乃公子围也。公孙侨恶之,恐其一入国中,或生他变,乃使行人游吉辞以城中舍馆颓坏,未及补葺,乃馆于城外。公子围使伍举入城,议婚丰氏,郑伯许之。既行聘,筐篚甚盛。临娶时,公子围忽萌袭郑之意,欲借迎女为名,盛饰车乘,乘机行事。公孙侨曰:“围之心不成测,必去众而后可。”游吉曰:“吉请再往辞之。”因而游吉往见公子围曰:“闻令尹将用众迎,敝邑褊小,不敷以容从者,请除地于城外,以听迎妇之命。”公子围曰:“君辱贶寡大夫围,赐以丰氏之婚,若迎于田野,何故成礼?”游吉曰:“礼,军容不入国,况婚姻乎?令尹若必用从,以壮观瞻,请去兵备。”伍举密言于围曰:“郑人知备我矣,不如去兵。”乃使士卒悉弃弓矢,垂阹而入。迎丰氏于馆舍,遂赴会所。晋赵武及宋、鲁、齐、卫、陈、蔡、郑、许各国大夫,俱已先在。公子围令人言于晋曰:“楚晋有盟在前,今此番寻好,不必再发誓书,反复歃血。但将盟宋旧约,剖明一番,令诸君勿忘足矣。”祁午谓赵武曰:“围之此言,恐晋抢先也。前番让楚先晋,今番晋合先楚,若读旧书,楚常先矣。子觉得何如?”赵武曰:“围之在会,缉蒲为王宫,威仪与楚王无二。其志不唯外亢,将有内谋,不如临时听之。以骄其志。”祁午曰:“固然,前番子木衷甲赴会,幸而不发,今围更有甚焉,吾子宜为之备。”赵武曰:“以是寻好者,寻弭兵之约也。武知有取信罢了,不知其他。”既登坛,公子围请读旧书,加于牲上。赵武唯唯。既毕事,公子围遽归。诸大夫皆知围之将为楚君也。史臣有诗云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