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赋刚蒙蒙亮，大栅栏力巴行把头（注1）顾小辫儿就已然从热被窝里钻了出来，胡乱拿飘着碎冰茬子的隔夜井水擦了把脸，边打着颤抖边喝了一大碗自家媳妇趁早熬出来的棒子面粥，也就裹紧了身上那件勉强还算得能见人的大袄出了门。
目睹着两拨卖力量挣饭吃的苦人儿为了争一口牛马食打得头破血流，甭管是四九城中力巴行中的把头，还是那些个关外来的力巴当推举出来的主事人物。全都觉着不能这么对峙下去了――真如果两拨人见天儿在大栅栏打得血肉横飞，谁还敢奔了这大栅栏人市上招力巴扛活儿？
就这么折腾一天下来，一天都式微着闲的嗓子眼里就跟叫小刀来回划拉普通钻心价疼，肚子里觉着空落落找不着北，可倒是啥也不想吃，就揣摩弄一壶凉水痛痛快快灌下去寻个舒坦。再等得从揽着了活儿的力巴手里收过了挑费回返家中，连衣裳都顾不上扒拉下来便是倒头大睡！
“活儿没干完不能回家？这.......以往倒是真还没有如许的活儿！易先生，这四九城中力巴向来是干一天、吃一天，手停口也歇的端方多少年都没变过。真如果出城扛活儿的时候长了......怕是他们家里头真就没了嚼裹？”
“谢师叔放心，我这儿早做了预备了，保管出不了茬子！倒是城外埠头的那活儿.......”
那就得是个一拍两拆伙的场面不是？
“甭忙！顾爷您可千万替我把话说明白了――叫挑上的力巴这就得跟着带路的人走，去哪儿甭问、干啥活儿也甭问，活儿干完了回家，更是一个字儿也不能朝外说！等一些个场面上的事儿了了，一家另有一块大洋的闭嘴钱。该着给他们家里的安设银子，也都有您一家家送畴昔！”
眨巴着眼睛。顾小辫儿略略揣摩了半晌，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易先生，您的意义我明白了！您尽管放心，我一准儿给您挑那口风紧、手脚勤的力巴，常日里凡是沾着点儿偷奸耍滑、胡吹海聊弊端的，天然是一个不要！”
眼瞅着顾小辫儿接过了那装满了大洋的小承担扭头疾走而去，易先生方才渐渐转过了身子，朝着街边胡同口悄悄站着的相有豹与谢门神微微一揖：“二位爷，这寻力巴的事儿估摸着是办好了，一会儿还得劳烦您二位带着这些选出来的力巴去城外埠头？”
双双朝着易先生一拱到地，直起了身子的相有豹非常感激地朝着易先生说道：“这事儿还真是得亏易先生您脱手，要不然.......”
顶着凌晨时分砭骨的小北风，顾小辫儿身上都还没走出几分热乎劲儿。大栅栏人市已然模糊在望。用力裹紧了身上的大袄，顾小辫儿才要闷头接茬朝前走。身后却猛地传来了个带着几分戏台子上京韵念白味道的声音：“前面那位爷，光驾您留一步？”
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个沉甸甸的小承担，易先生双手将那小承担递到了顾小辫儿跟前：“那就有劳顾爷您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