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璐华所言,原是钱大昕解释前人所谓“七出”之时,有人提及“七出”与“失节”相悖,故而钱大昕出言相辩。这时听孔璐华言语,自也欣喜,道:“不想世侄女年纪虽轻,却饱读诗书,竟连老夫的文章也都看过,可真是不易啊。老夫本来就以为这理欲之辨,所求乃是理欲相合,而非相悖。为了所谓贞节,竟连性命也不顾了,便是伤了人之底子的脾气,实乃过当之举。世侄女情愿信赖老夫,原是老夫该谢过你才是。不过话说返来,其间倒是另有一人,对这理欲之辨,观点与老夫大略不异,只是不知世侄女可否了解?”
钱大昕成名已久,海内凡是对史学、训诂学略有涉足的学者,大略都传闻过他的名字。武亿这时听他自报姓名,却也吃了一惊,喃喃道:“你……你竟是辛楣先生么,这……夫史之难读久矣,司马温公撰《资治通鉴》成,唯王胜之借一读,况廿二家之书,笔墨繁多,义例纷纠。这……这便是您所作?”
“伯元的父亲眼下却在济南,我和他见过几面,是个忠诚之人。只是若要成一门婚事,却还需个媒人才行,此人却又应当是谁?”
武亿听钱大昕所言,便恰是《廿二史考异》序文中前面几句,又听钱大昕开诚布公之语,天然再无疑问,连连点头。钱大昕也将阮元与扬州江氏世为姻亲,和珅诡计拉拢江氏,先行送礼,阮元为解江氏之困,不得已单身入和府的事一一说了,这些事阮元原也没有涓滴坦白,是故武亿听的也与本相普通无二。
杨吉见他闷闷不乐,也打趣道:“伯元,我记得你前次分开曲阜的时候,挺高兴的。这汪相公虽说回不来了,可……可应当也另有更多朋友等着你熟谙吧?”
“方才听衍圣公说过,他姐姐尚未婚配。伯元说是要为夫人守灵三年,这也有两年畴昔了。这世侄女仙颜过人,才学看来也不错,想来和伯元也是……”
阮元看了,也不在乎,眼看那侍女正在手忙脚乱的清算洒出来的点心,便也俯身下来,将本身身前的两块点心拿了起来,眼看已是吃不得了,只好将点心又放回了盘子里,道:“没干系的,这里空中本就有些滑,你不谨慎跌倒也是不免。至于你说蜜斯看到会骂你……你家蜜斯我熟谙的,看着也不像爱骂人的模样啊?如果你真的担忧,不如就先把点心拿走,如果不能吃了,也只好扔了便是。如果蜜斯问起你或者我,我们就只奉告她点心已经被我吃了,如何?”
话虽如此,轿中的说话之人,却又悄悄笑了出来。
就连百里以外的曲阜四氏学里,生员们提及阮元,也都是赞美有加:
此人道:“鄙人恰是阮元,武先生,前次见面是鄙人筹办不周,不知武先生勤恳爱民,忠心为国之事,今后以后,便一向想着向先生赔罪报歉。本日气候不错,便偶尔来了铁公祠一次,不想又碰到先生,真是鄙人之幸。”
“彼苍在上,铁公神位鄙人,武先生、辛楣先生、里堂先生所共鉴。阮元今后,若得入部院、参秘密,亦或放外任,抚军民,自当进贤能,退不肖,革科举之弊,选实学之才。劝皇上开言路,废议罪银。清理亏空,赋税绝其奸冗,刑狱唯求公允。杜不急之浮费,赈困顿之饥民。要使民生和乐,官员整肃,仓廪丰实,武备充沛。阮元一人之力,虽不至面面俱到,但每有一任,必经心极力以营私。使上无愧于皇恩,下无怨于百姓。若违此誓,愿天人共厌予!”
这些事钱大昕天然不会劳烦别人,想着确切已是申牌时分,便在园外与孔璐华道了别,本身渐渐走了归去。不过走着走着,想起刚才他提及阮元,孔璐华脸上不测的神采,却不由暴露了一丝浅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