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哥儿公然熄了火,吃紧道:“如此最好,我随你去取。”
金家的车已停在门口等了我有一阵了,本在门房吃茶候等的殷乙也已经坐在了车辕边,我拉着德哥儿一同上了车。
“那你可还记得,她是几时……几时夺目起来的?”我谨慎地说话,也不知用得恰当不恰当。
车厢内沉默了一阵,她轻声道:“她刚进我家门时,整日里不是想着花腔捯饬些吃食,便是置些衣裙头面,不时在她昔日里的那些熟人跟前矫饰,再就是……求神拜佛的一心要得个儿子……”
这小女人不过十三四岁,这番话却讲得铿锵果断,先前我只感觉她性子硬冷,脾气霸道,此时虽还是如此,但又教人瞧出一层勇敢壮气来。我忽觉倘若她生就是个男儿身,只怕较她父亲还要强上很多。偏生她母亲怯懦怕事,万事唯唯诺诺,亲生后代与母亲的性子,为何会差了那么多。
“你阿娘是个好人,可你姨娘肚腹中的那条命,又何曾侵犯过你母女二人?要我说,你母亲当下就该稳稳妥妥地将身子养好,今后才有计算。”她虽在理,我却并不怨她,到底年纪还小,只要面前的得失和她母亲的委曲。倘若,那秦氏当真逼得她们处境宽裕,以她这尚不能完整看破的年纪,心胸仇恨也是该有的。
“夫人这春温症可不容小觑,现下来看,已然是犯肺了,再拖着不消药,怕是要成肺痨了。”我并非恐吓她,这是转眼将至的可骇实际。
这下德哥儿也唬住了,收回了一贯的凌厉,慌道:“他……他们不让煎药,我阿娘她……该要如何是好?”她俄然目光一沉,“既如此,也不必再怕甚么,就在这屋里煎药,我却不信了,这屋距主屋尚远着,那里就有多重的药气熏着她了。倘若再不让煎药,我便越性儿闹上一回,就算被打死,我也无惧。”
德哥儿先是冷眼打量着我,一开口,腔调比眼神更冷:“我瞧着你也不是个笨拙的,你瞧不出那贱妾正弄甚么手腕么?你既肯救我阿娘,算得是个心善之人,又为何要助那毒妇?”
金家宅子离茱萸巷有些间隔,车在路上晃闲逛悠了一阵,车厢内我与德哥儿相对无语,沉闷难堪。我猜想着她约莫是觉着欠下了我情面,因先前待我的态度委实是不好,现下有些抹不开面子。
半晌以后,我便得知,我妄自测度她惭愧,委实是我想岔了。
她眼下天翻地覆的窜改,如同换了小我,仍然较我摸不着边。我有些模糊约约的猜想,凡是有这般不循常理的事出来,且愈演愈烈,八成师父又该带我去收伏些甚么物件儿回铺子了。
“夫人放心,这药算是我售出的,我只收财帛,不要别的。”我欣喜了她一番,她这才安下心让德哥儿随我回朱心堂去。
金家大夫人老是思虑很多,拦住德哥儿,向我问道:“我也听别人讲过,朱先生的药,也是甚么人都肯给的,药资也收成得非同普通。如如果肯收钱,那便不在话下,若朱先生不肯收钱,该当如何?”
德哥儿张了张嘴,却甚么也没说,反而将猜疑的目光移到了我脸上:“阿心女人对我家的事如此上心?难不成早就认得那贱妾?”
德哥儿设想不出这些非常背后会有如何可怖妖异的能够,她只当是秦氏耍弄的手腕,鄙薄地撇嘴道:“她倒是极会粉饰,初进家门,不知根底,便装傻充痴利诱民气,待她立住了脚,便本相毕露了。”
德哥儿猜疑地看了我一眼,咬着下唇思考了一阵,她的神采还是严峻肃板,我不能等闲瞧出她究竟是在思考秦氏昔日的景象,还是在踌躇该不该奉告于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