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家娘子没忍住,捂着嘴惊呼了一声。
我伸手摸摸伢儿的头顶,又劝道:“海棠姊姊瞧伢儿多聪明乖觉,非论如何,伢儿现在只能靠你一人,他将来如何,也全在海棠姊姊一念之间,总该多替他想想。以海棠姊姊的技术,总做浆洗的活,藏匿了本身不说,连伢儿也一并藏匿了呢。”
玉枝一拍巴掌,像坊外平话人似的:“这回呀,她绣了一条红鲤,仍旧是我带去的,店主一拿到手,还来不及批评,也不知打哪儿来的花狸猫,呼啦就扑了畴昔,扯过那帕子,对着红鲤一通撕咬,像是见了真鱼一样。”
徒弟在朱心堂的牌匾下落拓地坐着,手里正端着个木架子勾勾画画,见我跨街过来,便昂首暖和地冲我笑:“返来了?累了?”
转眼盛暑已过,风里带起了一丝丝凉意,我和徒弟,来往朱心堂买药的客人,都已风俗了店堂里的八仙桌边坐着一个单独背书的小儿郎,因他生得端倪清俊,又灵巧懂事,街坊四邻都不免多疼惜些,来往走动偶然带一两件糕点,偶然带两张黄麻纸予他写字用,能识字断文的顺手指导一字一词。
“海棠姊姊现下如何?”我忙打断玉枝与张家娘子的赞叹,插话问道。
为何我老是替她悬心?为何一闻声她的难处,我便不自禁地想要加以援手?
“你猜,这回海棠绣了甚么?”玉枝镇静得眼睛闪亮。
白露这日,因要制牛髓膏,张家娘子送牛髓来铺子里,铺子里正闲,她便站住了脚,闲谈几句。
三两今后,玉枝来接伢儿,提及海棠来眉飞色舞,她说,海棠在一方素帕上绣了一支荷花,托了她拿去绣房予店主看。开初店主还说她绣工不错,但也只是工致详确罢了,无甚特别之处。再者,海棠本来浆洗时将手做毛躁了,恐要拉毛了绣线。他话音才落,便有只蜻蜓从窗外飞出去,径直停驻在了那花瓣尖儿上了。店主惊奇称奇,又命海棠再绣一件甚么来瞧。
我偶然几近能鉴定这小娃是要在这生药铺子里长大了,也胡乱猜想过或许再过几年,他也会像我一样,做了徒弟的徒儿。
可徒弟却一口咬定他不会再收徒,只教我一人便罢。我想想倒也在理,伢儿看不到亡者的模样,徒弟说过并非谁都能做他的徒儿。
如此,海棠便端庄进了绣房做活,再不必受浆洗的劳苦,报酬较先前多了很多,伢儿也穿上了新衣,手里拿的书册也再不是他阿娘的手抄册子。
“阿娘。”伢儿从高椅上趴下来,欢畅地朝门口奔去。
王少监府上的管事仿佛是同张屠户交好,王府上的事张家娘子天然晓得的多,她跟着啧啧称道:“竟是她么?王府里可只这一名嫡出的小娘子,王少监心疼得跟甚么似的,就这位小娘子,样貌上,品德上,哪儿都挑不出个弊端来。”
“谁家?御史台邢中丞呗。”九儿感喟道:“大户人家办丧事可不是讲究场面,那二十大坛酒你道是他们本身吃呢,满是用来打赏过路的乞儿丐子……”
不一会儿工夫,刘家酒坊的九儿来送白露酒。她见着徒弟总要脸红,恰徒弟不在,她便在铺子里盘桓了一会子,我好久不见她来,顺口问了一句。哪知她倒怨声载道起来,直怨有大户人家年前向她家酒坊订了二十大坛的酒,并梨斑白小坛百坛,迩来正到了要托付的日子,全部酒坊忙得鸡飞狗跳。
张家娘子说得正冲动,我转眼去瞧门口的海棠,只见她露在素帕外的一双眼忽地朝上一翻,人便顺着门框瘫倒下来。
玉枝一怔,旋即又了然地点头:“啊,那伤口已经收敛起来,目睹就要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