柜上有个小铜盆子，里头散了几粒黍米大小，莹润似珠的上好冰脑。徒弟取过一只小银药匙，挑起那些冰脑，一一地滚入墨漆漆的猪胆膏中，苦腥的气味中马上排泄缕缕清爽透辟。
不几日，茱萸巷口开酒坊的刘家的小子兴儿，接连着往朱心堂来了三四回，每一回都吃紧冲冲地要买醒酒茶包，一脸的不耐烦。
“姊姊的茶真香，醒酒茶也是顶管用的。”刘家小子一口气吃尽了碗里的茶，赞道。
刘兴儿贴着墙边儿出来，挡在门口道：“朱先生来得不巧，杨主簿他又……”说着他朝里头努了努嘴，跺了跺，脚低声抱怨：“这都第几日了，每天来吃酒，需求醉成一滩泥才罢休，醒酒茶也不济事，我阿爹劝又劝不动。”
徒弟向周遭环顾了一圈，本日梨斑白开缸，得讯前来的老客很多，酒坊里大家都瞧着这一场热烈来佐酒。“杨主簿，如果鄙人能帮得上甚么，便请随我去朱心堂坐坐，醒醒酒，免得扰了刘掌柜的买卖。”
刘兴儿将酒坛子递给徒弟，打眼瞧着杨主簿的模样，又瞧瞧徒弟一身无染的青白衣袍，不由担忧。“朱先生，我扶着杨主簿去罢。”
“烦请杨主簿略等等，小徒恶劣，恐贪顽误了事，鄙人得去盯一眼。不过，眼下新荷初绽，最是都雅，杨主簿究竟有多久未去过湖边？”
这日午间特别热，约莫世人皆在家中躲暑热歇午觉，全部茱萸巷冷冷僻清，鲜少有人走动，朱心堂也跟着安逸下来。
待他收回目光时，徒弟已单独一人在头里走出了好几十步去，他忙忙地提了袍倨，跌跌撞撞地追了畴昔。
吴甲哑声承诺下，徒弟从柜下翻了一个粗陶小酒坛子出来丢给我，公然就提着酒坛子不紧不慢地往刘家酒坊去了。
那一片摇摆的绿浪中夹着巨大粉嫩的荷花，我早就看得心痒，想近前去看，一得徒弟的叮咛天然是再欢畅不过，一起碎步小跑着便去了。身后传来徒弟同杨三郎的说话声。
我曾听徒弟说过少康瓮是太古时酒祖杜康酿酒惯用的陶瓮，此瓮出的酒醇香甘冽，当真是人间难求的珍品，可徒弟恰好将它给了刘家如许的小酒坊，我如何也想不明白此中的事理。
“不必费事。你瞧你阿爹铺子里忙得腾不开手，连你阿姊都出来帮衬了，你还不快去帮手。”徒弟接过酒坛子，拂了刘兴儿的美意，转向杨三郎抬了抬手：“请杨主簿随我来。”
我将他送到门外，一面打发他去一面点头道：“天热，不必你来回跑着折腾，过两日待我徒弟返来自要去你家酒坊帮衬的。”
刘掌柜唬了一跳，忙要上前拉开他，怎奈他吃多了酒，自有一股子傻劲决意，底子劝拉不开。
及晚徒弟返来，我将白日里从刘兴儿那儿听来的杨三郎的景象同徒弟学说了一遍，徒弟只是皱了皱眉，倒没说甚么话。
我又替他添了一碗，笑道：“兴哥儿如果喜好，便再吃一碗，茶凉慢些吃。你同姊姊说说，做甚么三天两端来买醒酒茶？”
杨三郎的新妇子不是已教徒弟治好了么，他整日在酒坊买酒讨醉又是为哪般。我内心一游移，手底也跟着慢了一下。不过十来包醒酒茶很快便得了，我将它们裹在一张黄纸包里，递到刘兴儿手中：“拿去罢，醒酒茶的钱还是照老端方，过些日子拿你阿爹新酿的梨斑白来抵充。”
有那么一回，徒弟刚巧不在店中，醒酒茶包刚好用完，我要现配几包出来，便请兴儿在堂内稍坐坐。
杨三郎好似醒了点儿神过来，忽而安宁下来，盯着徒弟发了会儿怔，沉默点了点头。
“杨主簿，杨主簿，您本日又吃多了……”刘家酒坊中的小厮早躲到了一旁，都不好吭声，刘掌柜亲身在店中哀告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