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就大半年风景,修行带给他的,不但是才气,也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慑压迫感。
实在顾重山平时身上没有这股杀意,只是走进城门后,看到一车车往城外运送的残垣渣土,当年躲在城中尽力求生那股激烈的执念又回到了身上。
接着他又问了些几处葬坑的环境和而后的消灾大醮法事,这些本乡绅别看平时挣钱不讲情面,做起这类事还是相称靠谱的,毕竟都是为故乡着力,取出的银子也不算少。
虽说粗陋,该有的衙门严肃还是得有,一左一右两座石獬豸较着是从旧衙门那边搬过来的,上面另有刀砍斧劈的班驳陈迹,用石灰米浆勾缝弥补,做出些斑纹,袒护住了它们身上战役带来的伤疤。
最让他哭笑不得的,是青户县这本册子上,竟然有他的名字。
“不消,大师都是乡亲,用不着伶仃照顾,死者已矣,经心则已。”
之前他很不睬解,为甚么会“情更怯”呢?当时他以为只是墨客的多愁善感,无病嗟叹,有谁会惊骇回到故乡,回到那片熟谙的故乡?
说完便起家扬长而去,只留下县太爷和师爷在屋子里呆呆发怔。
“战时城中死去百姓都安葬那边?”
“这是……”
顾重山点了点头,望着那处空位,“有这尊造像的旧图吗?”
摩崖观废墟前繁忙的身影是最多的,有的处所已经竖起大殿框架。
“找你们管事的问一句话。”
乡绅点头道:“本是青户县人,自当出钱着力。”
“好,好几处……一部分死在七十里外陵州城……雄师反攻后,陵州府衙便遣客籍青户的乡名流族出钱出人,打理此事,与幸存者查对后,葬在了州城外十三里的山岗……县城外又分了两处安葬……因死者脸孔难以辨认……故而三处地都各自刻了一块大碑……不太精确……也算应了入土为安……”
“你,你,你是谁?这是青户县衙……可不兴乱来……”
虽是故乡,无人了解。
那乡绅连连点头,“有滴,当年摩崖观建成,陵州籍名师张大师曾为摩崖每尊造像专门做过刻画,画卷由张大师儿子重新形貌一份,正在主持此观扶植的胡员外手上,此时胡员外正在都城请名匠出马,筹办重新砥砺残破石像,弥补空缺。”
“不消担忧,我不是甚么仙家,只是青户县俗人一个,与山上有些来往罢了,何况陵州城外的死者中,有我的嫡亲和先生。”
顾重山嗯了一声,“重塑造像和罹难者安葬都是你们出钱?”
这也是全部天下的官方民风,浅显人给山上人送钱,那叫供奉,山上人下山为百姓治病驱灾,那叫济世,从没人敢反向收山上人的仙家钱,传闻会折福折寿。
但是他现在俄然有了墨客那种了解。
一片片白云底下,一座满眼废墟,却又到处充满朝气的城池。
“大仙家这可使不得,情意领了,本乡豪名流族凑的钱也还够数,千万不能让仙家破钞,我等可受不起。”
……
江阴城也做过一样的恶事。
顾重山望着崖壁上的空缺,喃喃道:“并且我许过愿,此事以后,会为他重塑金身,这就当我出的分子钱。”
“天晓得,归正不是善茬。”
有人惊呼,因而大师把顾重山围了起来,又是作揖又是打躬。
“不知仙家嫡亲姓名,到时也可伶仃为仙家做上一场法事,仙家给的这些,充足再加上几场大法事了。”
“仙家钱!”
江山故在,斯人已去。
还能见到父母吗?哪怕是一抔黄土也能有个依托哀思的处所。
官方说法,是被楚人殛毙,但师爷参与过安葬,亲目睹到过那些尸身,大多数皮干肉枯,仿佛被人抽暇了血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