畴前,她操琴时总喜好低头,沉浸在本身的天下里。现在,一弦一音,皆为他而弹;一叹一念,皆因他而起。
老琴师却叹了口气:“去吧,王宫之请岂可回绝。幸亏乐工不必趋炎附势,只消琴音精美便好。”
她服膺师父的话,进宫后谨慎行事,除了入殿操琴,便是在屋中练琴,宫人乃至不知她叫甚么名字,只唤她“琴女”。渐渐的,她也健忘了本身的本名,只在这孤单深冷的王宫里,做一个平平度日的琴师。
“你叫甚么名字?”嬴政走到她身边,声音暖和。
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
荆轲觐见那日,王宫的天空莫名呈现一团阴云,覆盖在正殿顶端,非常沉闷。她坐在琴座上,看着荆轲手捧卷轴,一步步向嬴政走去,心底莫名出现惊骇。
嬴政宾天的动静传来时,她已经好久没有分开本身的小屋。她有力起家,只摸索着将瑶琴抱到怀中,轻抚着琴尾的那行小字,唇畔出现苦涩却平和的笑意。
她怔怔地望着那张脸,只觉六合顷刻沉寂,唯剩下那双豪气逼人、灼灼如电的眼。一旁的宫人推了她一把,她才回过神来,赶快入坐操琴,琴音袅袅如清泉,她一颗少女心却再难安静。
公然,图穷匕见,白光一闪,大殿内哄作一团。
她幼时便极其聪明,守在父亲的病榻前,折了一片树叶,吹着小曲为他解闷。
暖风渐起,香红软玉如残暴的胡蝶般纷飞,她缓缓昂首,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明丽的色采了。她的目光落在几只粉色的“胡蝶”上,那群胡蝶在风中翻飞,落到了他的袖口。他侧头轻拂,恰好与她四目相对。
却不知,善琴者,会死于情。
多年后,嬴政抱病,摆布渐起异心,咸阳宫不复昔日的安静。
不久后,王宫来人宣她进宫献艺,她心一悬,乞助地望向师父。
荆轲不知其意,嬴政却马上听懂了,立马扯破衣袖、翻过屏风,把长剑背到背上,拔剑出鞘,击向荆轲。
可惜他是嬴政,必定要成绩千秋霸业的嬴政。
都道,善泳者,死于水。
她想到亭阁上操琴的风雅琴师,欣然承诺。
她聪明聪明,几经研讨,便有了很深的成就。师父常带着她到贵族的宴会上操琴,她琴音清越曼妙,垂垂申明鹊起,名声竟传到了王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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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琴女歌》已成绝响,痴情之人可还在念念不忘?
荆轲倚柱大笑,紧紧地盯着她,即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,也不肯闭上仇恨的眼睛。她冷涩的指尖挑断了琴弦,心乱如麻。她晓得,此事定会被史乘铭记,先人只会赞叹荆轲的威武狭义,不会看到一个弱女子的聪明英勇,更不会晓得她心底那深切的爱恋,只会对她的趋炎附势做出无尽鄙夷。
嬴政看着她淡青色的衣裙,浅笑着摘下她发髻上的银簪,在琴尾刻下一行小字——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
她拨弄琴弦,将琴丝化作情思,在大殿中尽情缠绕连绵。她看他宴请群臣,也看他借酒消愁,心疼他纠结的眉宇,爱他自傲又狂傲的笑容……只要他不嫌烦,她愿平生以琴为伴,伴他一世清闲,一世安好。
“都道‘善泳者死于水’,还是学个安稳安闲的吧,学琴如何?”父亲浅笑着,摸了摸她的头。
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,她是寒微卑贱的琴女,再深的爱恋,也只能埋在心底。
嬴政传她进殿操琴,一曲弹罢,他悠悠感喟:“琴女,你可曾悔怨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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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望向嬴政,他脸上的惶恐之色已经褪去,对她淡淡一笑。这一刻,甚么都不首要了,即便被人鄙弃又有何干系,只要他安然无事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