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完,特地看了看此时满脸板滞的泰安,又忍不住吐槽:“估计是家学渊源…一家子,都没如何长心眼。”
天子微微感喟,冲小太子招手:“睿儿…你受委曲了。”
她一昂首,瞥见小太子忧心忡忡眉头舒展的神采,扑哧一下笑得畅怀,双手一摊:“幸不辱命,统统顺利。”
泰安含泪点头,轻声说:“放心罢。”
当日晚膳,动静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。
泰安有些明白过来:“…以是当初大司马率先找到有高祖血脉的你阿爹继位,既有拥立之功,又做了国舅爷。而太傅裴县之一党为了与大司马对抗,才一向站在你的身后。”
“…殿中诸人,未及我探查秘闻亲手摒挡,无一可托。”小太子喘气着叮咛泰安。
东宫数十宫人,早在事发以后就已被清理完整。小太子沉默地冲着一个个陌生的宫人内侍点点头,单身一人踏入长信殿的宫门。
拂晓将至,天涯暴露鱼肚白。小太子屏息躺在床上,模糊听到殿外宫人悉悉索索洒扫的声音,心急如焚。
机会如此偶合,前后不过半月,竟模糊又有变天的趋势,必定引发太傅一党惊奇多虑,忧心大司马是否再度择定新君取而代之。
斩是不敢真斩,拦也是不敢真拦。
小太子体力不支,额上滚烫,满脸都是汗珠,即将堕入昏睡之前仍不忘叮咛她:“宫人尽皆不成信,除非阿爹送来食品,不然切莫让我入口。”
泰安张口结舌,朝堂上打起来这事,她倒真的晓得。
“中宗大权旁落,文臣武将各自结党,才会有李家父子谋逆事成。谋江山虽易,守江山却难,李氏未能收整朝堂,反被定王卢启捡了个便宜。”
这个小太子如何回事,好好地谈天,干吗又提及她阿爹的不是?
“定王残暴不仁,亦未能集合皇权。近三十年中,两党相争愈演愈烈,但谁都没能真正地占有绝对的上风,竟垂垂保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均衡。”
如果像他一样腥风血雨里长大,恐怕四年前的雨夜,就已经和阿娘一起死在洛阳了。
天子心中欣喜不已,抬手摩挲着儿子的手背,隔了好久才缓缓道:“你阿娘…内心惦记你。”
开口第一句话,不是叫冤不是委曲,而是恰到好处的体贴。
久未进食的天子,却一口又一口饮下这一碗暗红色的血汤,很久以后展开眼睛,气若游丝地说:“…宣太子。”
皇后气得面色乌青,却仍勉强施礼才拂袖分开。哪知第二天,大司马陈克令便身着盔甲佩剑入宫,满脸哭得都是泪水,部下长剑却虎虎生威:“陛下!臣来看你了!谁敢拦我面圣,我管你是哪个一剑斩了,等陛下醒来再负荆请罪。”
风波临时停歇,而在被圈禁将近一整月后,太子卢睿终究一步一步,走出了清冷殿的大门,手中捧着一本《圣祖训》。
暌违已久的黄纸条,终究再一次夹在炊饼当中递了出去。小太子迫不及待拆开,一目十行看完,悄悄舒一口气,唇边暴露一丝笑意。
而太傅裴县之却择定太子为幼主,并把嫡幼女许配给他来做太子妃。
一场闹剧越演越烈足足有半个月的时候,直到一片孝忱的太子卢睿,以一柄薄如蝉翼的裁刀剜去心头血肉作药引,亲手熬下一碗续命的血汤奉上。
她一脸不满从他手上滑下,背对他坐在砚台边上,翘起小脚踩在墨汁里,溅了他满案的墨迹。
泰安站在他腕上,目瞪口呆地转头问他:“这帮大臣是如何回事?为何墙头草一样,变得如许快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