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凝睇着那拢起来同她一模一样的眉心,忽就不肯见,遂伸手去揉平。
次日,风灵仍旧如常往含风殿中去奉养。她在足踏上抱膝而坐,忍不住细心打量李世民的睡容,他面色已近干枯,皱起眉来却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眉心。
杏叶不知她在恼甚么,想来同拂耽延仓促一见,便又分离,老是不得美意绪,便闭了嘴,不去扰她。
贬黜至荒山恶水之间。择日到差,该是恐太子即位前宫中生变,须由玄甲军镇守拥戴,不能马上便去任上罢。
托付完了这一应事件,他方才肯进些肉糜稀粥。阿盛探头向风灵放下的银碗中一碗,笑道:“顾娘子返来得早,圣民气悦,本日倒用了很多。”
风灵头也不抬,不露一丝不测,一口气儿写将下来。
“云麾将军……”他公然就提到了拂耽延,只是顿挫了一息,未说出他名字来,“留品阶,调任岭南道军府兵镇,玄甲营统帅之职暂由校尉白勇代领,择日到差。”
杏叶面嫩不好说破,只暗笑不语。
风灵面上不露,心中却道:这朝堂弄权的手腕,阿延并非不识,只惯常出入存亡场的人,教权势堆中人瞧得明白些,他尽忠于大唐,不负天家,端直本性使然,原也不为权势,又何必摆这一套。
同走了一段,杏叶俄然恍悟:一夜未归,神采倦怠,又换了出去时的衣袍,返来便要热汤沐浴,难不成……
李世民阖上眼,扯着唇角略略打起一丝笑容。
风灵不肯接话,只浅含笑过,闷不作声地替他净了面,命人去端了汤药过来,将她这些日子以来做惯的事一桩桩做得妥妥当帖。
“顾娘子。”阿盛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,低低道:“那日顾娘子坠马,气厥症崛起,昏沉中唤‘阿耶’,贤人便就此守了一整夜。”
“兵部侍郎柳奭,右迁正三品中书侍郎,本日上任。”
“精华统共只教过阿延一个,当真不孤负。”李世民赞成道,“本该将兵部尚书之责拜托予他,这份知遇之恩,便由太子亲赐了罢。”
风灵写完最后一个字,架起笔,道:“阿延嘱我予贤人带话,言他待贤人、待太子、待大唐之心绝无转移。摆布贰情意如此,那边不是戍卫大唐江山,故风灵也无话可问。至于柳侍郎右迁,风灵大胆测度圣意,贤人明升他品阶,稳了他帮手太子的心机,暗则夺了他兵部的权势,不教众郎将今后受制于他。”
“凤翎……”他颤颤地探出一只手伸向她,风灵踌躇不决,竟另有些慌神。
他展开眉头,会心一笑,指了指一旁的书案,“眼下精力足,先莫理睬那些汤药,你且去研了墨,我说,你予我记下。”
风灵内心凉凉道:辛苦?公然早就谋算好了的,只当我去办了趟差么。当下她不拒,亦不进殿去望望李世民的景象。她确是疲累,通身酸沉,心也有些凉,不肯多想事,遂跟着杏叶暂回凌波苑去。
“贤人尚且睡着,米粥汤药也都齐备着,顾娘子一起辛苦,无妨先回凌波殿歇上一歇,不必急着过来。”
风灵马上便取了纸笔,墨是现有的,略研几下便得。
“你便不想问问是何原因么?”李世民反倒问她。
风灵勉强一笑,并不接他话,径直问起李世民的景象:“今早贤人可醒过?”
风灵也不改正他,勉强笑道:“惦记取贤人的米粥汤药,不知旁人置备来是否合贤人情意,便返来了。”
阿盛招了两名内监过来,将李世民自睡榻上搀扶起来,在他身后加了锦靠。李世民沉吟了一回,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处调任,风灵暗自留意,果然如拂耽延所说,俱是今后托赖的肱骨之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