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他招手唤来一名长随,命他速去召随行医士前来。
风灵瞧着那突厥人样貌的医士,打断弥射问道:“阿兄这医士能够信?”
柳爽下得马,悠然踱到风灵跟前,替她打起车上帷幔,伸出一臂欲搀扶她上马。
一出长安城,风矫捷将身上的重重深衣甩开,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裙。要依着她的性子,本是要弄一身胡服来穿,可柳爽那双鹰隼似的眼总往她这儿扫来,她也不好过分肆意,能脱了深衣已是很好,便规端方矩地着了襦裙在车内坐着。
不过半盏茶,杏叶便领着医士进得屋来,他们身后还跟着弥射,一进屋便拧着眉头一迭声地问道:“上半晌我便想来问,你这一起景象不对,但是身上带了甚么病?昔年你送我西归时,路途颠簸较这一程可短长很多,也不见你不适……”
他只当将她远远送走,便不惧她仗动手里揭露柳氏一族罪孽的账册弄事,那里料算获得,索良音成心纵了风灵半路逃窜,介时丢了风灵,柳爽将以一己之力扛住贺鲁、贤人、拂耽延三人的怒怼,任哪一个都不会等闲放过他。
柳爽公然不好违逆,向她拱手道:“公主好生安息,下官不敢扰,有事尽管叮咛来。”
医士快速自矮榻边站起家,口里慌里镇静地说着突厥话:“弘忽并非有疾,倒是……倒是……”
不大工夫,风灵正要进房,一名医士背着医笥,擦着汗,吃紧跑来,向风灵作礼。风灵眯眼一瞧,是个眼熟的,以往从未见过,她暗思道:现在这身子岂能教旁人来听诊。
行了一天,离长安渐远,官道也不那么平整易行。风灵所乘的桐木马车虽说广大安稳,可凹凸起伏不竭的土路还是颠晃得她头晕目炫,整整大半日胸口胀满,呕吐不止,直将肚腹呕空,连苦胆汁子都吐了出来。到了安息用膳的时候,清楚腹中早已吐得空荡荡,却连一口水都吃不进。额角后脖汗涔涔而下,满是盗汗。
风灵伸手指了指天,跟着他一同笑道:“柳公子约莫忘了,万事另有漫天神佛在看着。”她现在笑倒绝非强打对付,倒是打心底透出来的镇静:螳螂捕蝉,殊不知蝉一定妙手到擒来,更不知蝉本就是黄雀送到跟前的勾引之物。
“听了这好久,公主究竟何恙?”弥射又催了一遍。
风灵款款在矮榻上坐下,探脱手腕来,向那医士道:“劳烦医士。”
医士在她手腕上压动手指,凝神细辨了一阵,满脸疑色地朝风灵脸上一望,请她换手再诊。
“弘忽……这是有了身孕。”医士将心一横,脱口道出。
弥射转眼去瞧风灵,神采庞大,喜忧参半,一时竟无言以对。
风灵停下脚步,忍着腹中的翻滚,强打起一个笑,扭脸予柳爽送去。“柳公子未曾行过商,倒是一手好算筹,将我远远送出去,即使不知那些烫手的账册安在,也不必再惊骇了。待过几年,大唐气味稳定,大肆出兵征讨贺鲁之日,我便是阿谁遭突厥人祭旗的,自此柳氏一族便再无把柄外落,可高枕无忧矣。”
初离了长安,她如同去了一副沉重的桎梏,回望长安城的城门楼观,便有自巨兽口中逃出世天的欢乐,狠狠出了一口浊气,暂也顾虑不到如何能与拂耽延重聚,摆布这一起有充足的时候思虑此事。
医士吞吞吐吐说道不清,弥射性急,“倒是如何?”
好轻易熬到了一处驿馆,驿丞早已得了报,晓得和亲公主将至,一早便驱动杂役,将驿馆表里收整得干清干净迎驾。
柳爽一怔,马上又哈哈笑起来,叹道:“顾娘子呐,通透聪明,说句掏心窝子的话,送予贺鲁当真是可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