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正奇特佛奴怎将客带入店铺后院,却听得屋外木阶上熟谙的声音唤道:“顾娘子。”
“太慢。”风灵直点头,“此时正值通货旺市,就商家而言,谁肯无缘无端地将货囤在手中半月之久。”
“府兵从沙州至西州,脚程最快需几日?”风灵问道。
除了风灵家中挑出的五名曾走过莫贺延碛的部曲,折冲府另拨了二十来名府兵跟从。骆驼走速不比马匹,直至天光大亮,才离了人居之处。
风灵一伸手夺过康达智手上的黄麻纸,拔腿就往外跑,丢下一声:“多谢阿兄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沓叠起的黄麻纸,“阿兄认得一名西州客,还略有几分友情,他作的恰是棉籽的买卖。阿兄修书一封,你快些交送至都尉手中,奉告他尽快差人拿了手札去购,那西州客见了我的手札必然肯卖,只一桩,这个时节他手中的棉籽可不待人,若去晚了,只怕……”
“果然?能够画?快将路途行动画予我。”拂耽延面露了忧色。
“他短了财帛,我尚且能助他一助,可短的倒是货……”风灵结起愁眉,自语道。
“大沙碛白日炽烈,夜间酷寒,且难支帐,二人共毡,一毡铺垫一毡作被,互依互偎着夜间才不至冻死。水囊一人三个,莫要想着两日饮一囊充足,虽说六日便可出大沙碛,却不能保不走错道,多担搁光阴,故能省则省。干粮亦是同理。”分拨结束,风灵立于人前,宏声宣道。
“原是丁仓曹到了。”风灵笑应着去开门。屋门一开,丁四儿一张苦脸猛地撞入视线。
丁四儿只不肯直起腰,末端还是佛奴硬将他拽了起来,昂首头一句话便颤声对风灵求道:“顾娘子向来主张多,这一回万要救济救济我们弟兄。”
这一日,风灵与佛奴策画过这一整年的进账,入帐的财资当真点算得人手酸。她拨出半数,叮咛佛奴换成金饼,差人连带她写予爷娘的手札一同送往余杭。
拂耽延笑嗔道:“又满口不打端庄。”
怨虽是怨,康达智因知晨风灵同拂耽延的情义,心底里早已将拂耽延视作自家人,再不似畴前各式劝止风灵替他行事。
顾坊却不动声色地作了几桩大买卖。一来长平县主的陪送皆出自顾坊的动静不胫而走,使得顾坊的织锦丝绸更加金贵起来。二则顾坊的“飞货”实在诱人,入冬前匪患最甚,哪一个会放着现有的不必运货的好买卖不作,甘心担丢货丧命的险,切身在商道上走一遭。
康达智一听“棉籽”二字,忙朝风灵丢过一个眼神,再四下一扫望,幸而风灵嗓音不大,无人留意她刚才说了甚么。风灵立时会心,按下话,跟着康达智往背面说话去。
部曲与府兵皆从骆驼背高低来,围拢至她身边。风灵的脚下早已铺好了一大块厚毡,厚毡上列了三十余个行囊,风灵一指那些行囊,“每人领一囊,各自保管,里头每一样物什皆能救人道命于危难时,定要好生收管着,牢记牢记。可否活着走出莫贺延碛,便全指着这一行囊了。”
“恰是这个理儿!这老东西端的是恶毒,已然伤了阴鸷,还不知改过收敛。”康达智一拍大腿,忿忿地点头。
风灵谨慎地望了望他已有些松弛的眉头,又哄道:“只可惜阿爹阿母将我生作了女儿家,倘若投生时能得个男儿身,我早出门建功立业去了。”她笑着搂住拂耽延的胳膊,“我也不是白辛苦的,鄙谚道:繁华险中求。领着府兵过一趟莫贺延碛到底也不易,求都尉赏个恩德,往朝廷送文告时,将我也提表提表,好教我也沾一沾天恩,今后商事上如虎添翼,可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