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十一月,隆冬已至,商道很快将被冰霜冷风封冻住。风灵在西州城内收了很多羊脂玉石、胡锦胡粉、青金石料,虽非她本行买卖,到底不能白走一趟,且敦煌城内布肆行不得买卖,反正归去了都是闲着,不若另谋些谋生。
拂耽延将饮尽的陶碗撇在桌上,在碗边留了数枚铜钱,起家下楼。韩孟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,忙随在他身后下楼,一面低声道:“顾娘子今后怕是要有些费事……”
风灵半张了口说不上话,内心腹诽:身上流的果然是粟特人的血,即使做了官,买卖互易之事,也通得极快。她虽难堪,毕竟是不敢同他分道扬镳,只得无法地摇了点头,走去叮咛领头的部曲领好商队,本身万分不甘心肠跳上马车,在车辕上与车夫并列而坐。
拂耽延一走,风矫捷也繁忙了起来,催赶着部曲家人将库房内的存料大半归拢包裹了起来,不出两日,便尾跟着沙州府兵出城往西州贩运。
现在看来,她是铁了心要投身此中,大略是为了釜底抽薪,扳倒了索柳二人,她与顾坊便都得了活路。
拂耽延带住马,转回车旁,步队背面另有一骑也赶上前来,顿时的男人二十来岁,样貌与那喊话的女子非常类似,口中说着突厥话,严峻地向那女子扣问甚么。
一口怪腔怪调的河洛话,说得倒是在情在理。拂耽延拧眉望了望天气,并不答他话,策马往队首去。
药师琉璃光如来佛诞****过后,拂耽延与风灵同出资的佛窟便凿下了第一锤,“叮叮铛铛”的凿壁声日夜在千佛洞前反响,匠人忙繁忙碌地造佛像坯胎,平整内壁。
再担搁三日,好轻易待他交代了诸事,终能回沙州去,出发那日,风灵早早地便领着商队在城门口候等,耐着性子过了大半时候,才闻声隆隆的马蹄声姗姗而来。风灵暗自嘀咕,拖疲塌沓的,竟不像是拂耽延一贯的作派。
出了食肆的门,拂耽延又对着刚才风灵地点之处怔了一息,韩孟牵过两人的马来,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,“待回营后,你将本日这一出在营中漫衍出去,她与我们营中很有些友情,如有人情愿,你便安排安排,这几日将柳爽与顾坊都盯紧了。”
她事不关己地坐在车辕上悬腿闲逛,心中自忖:车里焉耆王的妻女,并车旁这位焉耆特勤,在西疆也算得是崇高之人,现在又如何?远不如囊中有货的行商清闲安闲。可见命不由己当真教人哀叹,她必得将本身的命数紧紧地握在自个儿手中才是。
风灵不敢多问,且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尽快解缆,向顿时的拂耽延略作一礼,便厚起脸皮催道:“风灵不敢迟误时候,等了都尉好一阵了,我们还是快些出发罢。”
如此过了大半月,倒也承平无事。
万事俱备了,偏还不见拂耽延从焉耆回西州,再等只怕是极寒的气候封住了道,回不去沙州。急了两日,终见城外黄尘扬起,雄师回城,风灵这才把心重新咽回肚子里。
顾坊仍旧封条把门,市署搬去验看的布匹如同泥牛入河,再无踪迹可循,更不必说偿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