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鄙人即便身在长安,多数工夫也是耗在虎帐内,并不识风雅,叫诸位见笑了。”拂耽延拱了拱手。倒并非他谦逊,倒是当真不懂欢乐场中的那些门道。
米氏身子尚虚着,只在里院号召众位女眷。
华服公子淡笑着推委,直说本身不过是一介俗人。席间心机矫捷的那几个已然醒过味儿来,索家大郎母家的表兄,柳夫人的亲侄,索庭与张伯庸又是那般巴结,只怕……只怕再无旁人,恰是兵部侍郎柳奭嫡子,柳爽。
她在后厨领着十来个暂聘来的厨工忙得脚不着地。康达智果然有那本领,满沙州的,愣是叫他寻出了五六个自江南来的厨子,跟着风灵制那几道菜式。
合法半数的人在内心悄悄点头之际,一道浑厚圆润的弦音破空而出,朴素深远。十几名婢子手捧了食盒鱼贯进入正堂。
索庭转了转眼,将身边那位贵公子的神情瞧得清楚,忙道:“延都尉离长安久矣,如何能知长安现在的风采。”他向身边展了展手臂:“这位鄙人母家表兄,前日才自长安到的沙州,约莫还能同我们描讲一番。”
“不知长安风雅较之如何?”在坐有功德者俄然问向拂耽延,索庭瞥了拂耽延一眼,暗忖,问话之人甚是不识相,这木桩子普通的人物,那里就懂甚么风雅了。
有人只想到这一层便直咋舌,另有些动静通灵的,却想到了另一层:索氏妇柳夫人是柳公子的远亲姑母,可在长安城内,他另有另一名姑母,亦与他父亲同胞,那位姑母但是了不得,竟是当朝太子的岳母。长安约莫无人不知,太子佳耦极是倚重母舅柳奭。
直至洁白胜雪、轻巧如云,配着金色芥酱的“金齑玉鲙”从食盒中被谨慎翼翼地捧出时,忽有人憬悟过来,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,自心底里暗叹康达智果然肯下血本。
“康兄莫不是……莫不是将栖月居的人请了来吧?”那人犹疑地问道。
如此,柳公子在长安城内,便是数一数二炙手可热的人物,然他到了西陲边疆的沙州,又岂是炙热可对比的,几近要成了沙州七月里的太阳,耀得人直睁不开眼。
张伯庸跟着笑道:“柳公子莫要藏掖,也好叫我们这些化外之人见地见地长安富强。”
早在大半月前,风灵在布肆便感知到了她们的火急,日日或切身或遣婢往她店铺中来,想尽体例刺探别家夫人小娘子们选买了甚么样的花色,甚么样的绸料。
孩子很快被送回米氏身边,回至后院,母乳仆婢们却不买那端庄名儿的账,仍旧“阿团,阿团”地叫着,因是风灵感觉他粉团团地惹人怜,先唤起了这个乳名儿,引得米氏哈哈大笑,故那些人跟着这么唤,也不怕自家阿郎娘子不悦。
再说那鼓乐,不但不见扫兴的胡姬伶人,连乐声也停了好久,再不拘末节的人,也渐觉康达智接待不周。
康达智为沙州商户之首,身上有朝廷任下的大萨保之职,粟特贩子、市中同业皆来道贺自不必说。沙州头面上的人物几近也聚齐了,敦煌城的父母官张伯庸、沙州大族榜样索氏,亦携眷而来,连向来不喜聚饮欢宴的拂耽延,也是给足了面子,带着随向来了。
半晌以后,婢子复又进屋,还是捧着食盒鱼贯。此次放下的食盒内晶莹剔透的小块儿盛了半碟,另附了一小碟豆酱汁。这菜式见过的人倒是未几,索庭饶有兴趣地夹起一箸,恍然道:“这但是狸肉熬的羹,隔着冰水冻成了糕?”案前婢子轻笑,“索公子好见地。这一道唤作‘清冷碎’。”
女眷们自年节被突厥人这么一闹以后,少了很多集会乐子,百无聊赖至初夏,康宅的洗儿宴倒成了世人翘首瞻仰的一桩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