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娘子可算醒了,这一觉好眠,足睡了七八个时候。”有个粗沉却笑意充斥的妇人嗓音欢实地轻呼道:“小娘子且先躺着缓缓,奴先去禀知都尉,好叫他结壮。”
都尉?风灵皱着眉头想要支起家子,右手腕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,使不上一丝的力,抬手才瞧见腕子上缠了厚厚一层布帛,布帛里头仿佛有木枝牢固着,她只得以左腕借力,渐渐地自榻上坐起。
木梁顶,直条窗棂,白泥墙,青砖地,她躺着的榻边地下铺了张白毛毡。再抬臂看看本身身上的衣裳,洁净的白叠布里衣,穿得妥妥当帖,一头乌发丝丝清爽地铺洒了一枕头。
呆坐了一会儿,混浑沌沌的脑中忽闪过几声人仰马嘶,又是几声惨叫呼喝,面前掠过一大片殷红,喷涌的鲜血。她一惊,猛地闭上眼,脑袋却垂垂腐败过来,最跋文得的是她拼尽尽力纵身一扑,直撞向拂耽延。
妇人踌躇着不接:“都尉叮咛定要顾问好小娘子,原是该的,怎好再要小娘子的钱。”
风灵动了动唇,未能说上甚么话,只跟着偷偷感喟一声。
一起无人言语,车轱轳的转动和革靴在沙地里踩出的沙沙声,于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高耸。河谷中间蜿蜒着一条河道,雪山融水尚未强大,只涓涓地趟着几道细流。早来的兵卒已在河谷口搭好了六垛柴堆。
风灵展开酸涩的眼皮子,转动着略有些迟滞的目珠,四下扫量。
她干脆放开声又唱了一遍,曲调刚正,两遍以后,众军兵跟着她愈唱愈响,浑重的哼唱垂垂将她清灵的嗓音淹没,直至震彻了全部河谷。
再细细思忆一遍,灵光乍现,纵身扑出的那一瞬,脑中仿佛无端地呈现一名戎装女子的身影,仿佛是,前夕老府兵讲的伴驾交战的那位精华夫人。怎会想起这个来,风灵浑身一颤,甩甩脑袋同本身道:定是受了惊吓,又疲累过分,不免胡思乱想。
“小娘子能起了,可有力量梳洗?”妇人笑呵呵地端着一盆热水进屋,将热水和布帛往一张高脚桌案上一放,过来检察风灵的神采神情,“好了,好了。果然是大好了,面色也活泛过来了,小娘子是不自知,昨日来时那模样,紧闭了眼,面上死沉沉的,可把我唬了一跳。”
她一时忆不起这是躺在那边,亦想不起产生了何事,但周身的温馨令她满足地轻哼了一声。
净了手面,风灵请那妇人替她低低地梳了一个简朴的螺髻,将脑后的披发编结成一条单辫,垂在左边胸前,从行囊内随便取了一袭细葛布的素色胡袍穿了。
府兵们仍在驿馆外安营,营内除开伤残的府兵,余者皆出营列队。拂耽延套了车,亲身赶着车,在世人的簇拥下,缓缓向官道外的河谷走去。
“遇匪了。”窗外院子内仿佛稀有人来回跑动,风灵胡乱敷衍了她,提耳留意着窗外的动静,恐怕拂耽延领兵走了,将她抛在这驿馆内。
丁四儿见风灵出来,肃板着的脸略松快了些,却只冲她点了点头,笑意全无。
“战城南,死郭北,野死不葬乌可食。为我谓乌:且为客豪!野死谅不葬,腐肉安能去子逃?水声激激,蒲苇冥冥。枭骑战役死,驽马盘桓鸣。梁筑室,何故南?何故北?禾黍不获君何食?愿为忠臣安可得?思子良臣,良臣诚可思:朝行出攻,暮不夜归!”
世人沉默着将车板上的战亡同袍搬挪至柴堆上,一起未曾开口的丁四儿在她身边黯然叹道:“本日尚且在此送别他们,哪一个能晓得明日是谁送谁。”
火遇酒液顷刻高燃,眨眼的工夫,六垛柴堆成了六团大火球。火焰的敞亮和腾起的热气终究将风灵心口堵塞着的酸胀烘化开了,她不自禁地张了张口,轻声吟唱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