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半张了口,呆愣地望着李世民。他提笔在端砚内舔了两舔,顺手在奏报上勾画,口里漫不经心肠解道:“阿延原是莱国公胡人长随之子,寒微得连姓氏都未有过,你道他是如何替他爷娘脱了奴籍,又是如何挣下今时本日正五品的衔?犹记得他初投玄甲军时的年纪,约莫是一十五罢,不过是个小兵卒。在阴山,三十名小卒被遣出去探突厥人营地,尽数死了,惟剩了他一人,豁出性命挑去东突厥人的狼头大旗,几近是要命丧突厥领将的刀下了,结束却斩杀了那领将,浑身是血扛旗返来,一战成绩功名。这刀口上舔血,尸骨中捡命的日子,他硬是一步步走了十来年,自奴人之子走成端庄的五品郎将。”
她的娇憨之态老是能恰到好处地引得李世民畅怀,不似他那些后代孙辈,见了他总战战兢兢,恭敬疏离不足,少了靠近。
每逢急报至,步队便要停下一阵,好待贤人批复,如此风矫捷可仗着侍墨这个由头,钻进圣驾地点的高大宽广的车厢内,好立时便晓得了急报上大抵说了些甚么。
李世民向风灵瞥了一眼,见她眸子失神,面上惶惑,猜想她行商途中虽经常遇贼匪狼群,正儿八经的战事必是未见过的,恐是受了惊,遂欣喜道:“你倒不必替你那恩公担这个心,他若没这点子本领,如何担玄甲军之统帅?这一战,于玄甲营而言,再平常不过。”
风灵转动的手腕垂垂停下,怔怔地盯着端砚内红如鲜血的朱砂。
如此,她胸口胀满,一阵阵地发酸发热,仿如有甚么东西要从她眼里涌出。
头一封战报送至李世民的车前时,风灵刚从本身那驾车上仓猝跳下,来不及披上夹袍便一起跑着赶至李世民跟前,到时战报几近已禀完,只抓住了禀报之人最后的两句:“……玄甲军都尉拂耽延请率五百精锐,正面直冲阿波达队阵,薛万彻大总管准之。”
风灵笑笑,接过手炉公然就搂进怀中,杏叶非常对劲地睃了她一眼。风灵仍旧靠着车壁而坐,紧盯着窗格外,等候着下一封奔驰而来的战报。
他转眸间见风灵这副欣然若失的描述,忽了然地点头道:“是了,阿延曾救过你的商队,依着你的性子,自是要替拯救仇人多担一份心。”
李世民的口气中带着赞成,风灵听来无疑是惊涛骇浪。
“平素见你聪明得紧,不想也是个痴傻孩子……”他笑叹一声,挥手命步队重新开赴,倚着车壁闭目蓄养精力。
集兵十万!风灵头顶如同劈过惊雷,手腕上力量一个不稳,朱砂端子在手中打了滑,几点藐小的朱红墨星子溅出端砚,落在案几上,幸而李世民并未在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