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见她一向低着头,便调笑道:“不知二娘子何曾见过孤与五弟?”
姐姐来扣问,她只道内里风大,日光又炽,吹晒得脸红,不敢奉告姐姐真相,唯恐那人真是太子。此时竟有男人在外慢吟《诗经》:“静女其姝,俟我於城隅。爱而不见,搔首踟躇。”
“二娘子聪明。”太子赞道,常日里多言的魏王却一声不吭。
还是灵魂离了体?
是要重活一世?
她的双膝现在都没在水中,她竟能自在地穿越在碧叶里,芙蕖间,碧幽幽的水波洗濯着她的裙裾,云头纹快意锦履不湿,蓼兰色销金罗裙不濡,她没有一丝一毫浸于水下的感受。
姐姐与她在船面上谈笑了两句,立了一会儿又回身进了舫,留她单独一人立在船面上。她左顾右盼,瞥见劈面有波纹荡来。待足下所立的画舫再往前移了一段间隔后,那亭亭荷盖掩映的精美一角便闪现了出来,也是一只画舫,匿在一处喧闹而埋没的水湾,几近静泊。看来太子殿下已经等待多时。
“她胆量小,没见过甚么人,现在正羞在里头不敢见人呢!”姐姐答罢,喊话于她:“媱媱,太子殿下和魏王都在呢,你若不出来见驾可就失礼了。”
再细细窥看,一望无边的翠色里,稀稀少疏地点缀着团团绯红,几抹眩目标光彩正透过荷叶隙里耀目地闪动。那烁光四周,四爪青蟒若隐若现。她瞥见的,恰是男人腰间的琉璃碧玉带和所穿的青蟒袍。她伸长了脖子,翘首再看,心想,那背身立于舫头,正入迷冥想的男人定然是太子。
没想到姐姐眼尖,一眼瞥去魏王手中,奇道:“咦?魏王殿动手里拿着一支干枯了的水莲做甚么?”
舫内黄鹂啭啼般的歌声还是不断如缕:“若耶溪傍采莲女,笑隔荷花共人语。日照新妆水底明,风飘香袂空落第。岸上谁家游冶郎,三三五五映垂杨。紫骝嘶入落花去,见此踟躇空断肠。”
委宛的歌声自迭迭翠盖、菱花深处飘来,歌得珠圆玉润、娓娓动听。歌曰:“吴姬越艳楚王妃,争弄莲舟水湿衣。来时浦口花迎入,采罢江头月送归。”一歌罢,又一歌接来:“荷叶罗裙一色裁,芙蓉向脸两边开。乱入池中看不见,闻歌始觉有人来......”
姐姐可真会哄人,她想,之前说好的只是陪她来见太子,如何生生又多了一个魏王,呆会儿姐姐与太子殿下幽会去了,本身可不要战战兢兢地陪着那魏王发言?踯躅着,闻声姐姐又催来:“媱媱——”只好硬着头皮出去。
本欲背后玩弄人再敏捷逃脱,熟料被当场抓住。两舫近在天涯,不待看清那人面庞,她难堪低首,真应了所唱歌词,碧玉搔头泠然入水,仓猝跑入舫内痴坐。
那戏谑的女声却再次升起:“姐姐出来与太子殿下私会,还要拉上我做保护,不知姐姐要如何回报我才好,一会儿见了太子我非要喊他一声姐夫才感觉解气呢。”
袅袅的歌声回荡在弯曲折曲的荷泽,惊飞了翠盖下栖息的一双鹣鲽,那比翼鸟抖了抖光鲜的羽毛,扑棱棱地打着荷叶、整齐滑上了蓝天,水珠便从蓝天滑落,跌至顶风举起的翠盖,再溅向贴水重生的小荷钱,日光里莹莹闪动着。
是梦?
姐姐双颊一红,高兴地拉她:“太子殿下来了,mm快随我一起出去见驾。”她死活不肯:“是姐姐要来见太子的,又不是我。”姐姐拉不动她,便兀自出舫。很快,传来姐姐曼妙的嗓音:“见过太子殿下,魏王殿下。”
“媱媱——”舫内传反击案之声,“说好了不讽刺你姐姐的。”
那人一声含笑,走到舷边探身望了望,见水下青荇交叉,摇了两下橹,屈膝俯身,高高挽起富丽的衣袖,探手入水,稍一摸索,轻而易举地拾起了挂于青荇上的玉搔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