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六月,他到我们的庄园做客来了。我们一贯把他视如家人;他已故的父亲曾是家父的朋友,并且一向是邻居。六月十五日那天,斐迪南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[1]。十六日一早,邮差就送来了报纸。父亲拿着莫斯科晚报从书房来到餐厅,当时他、母亲和我还在那边喝着茶,父亲说:“哎呀,朋友们,要开战啦!他们在萨拉热窝刺杀了奥匈帝国至公。那就意味着战役!”
郑媱侧首避开,笑道:“你莫非是动了心吗?”
“是的,如果您答应的话,我早上就解缆,”他答复道,“我也不想走,但家里实在是另有些事情得安排一下。”
郑媱很不测,向来没有想过还会再见江思藐,本日再见,竟有种故交阔别相逢、相顾无言的感受。她一呈现就吸引了他统统的目光。
她脚底如生了风,三两下展转就去了他跟前,载舞载歌:“今夕何夕兮,搴舟中流,本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蒙羞被好兮,不訾诟耻......”
即使难堪不肯,她还是假装不识,绛袖一甩,轻飘飘地拂去了他面上,打他鼻尖撩过,如有若无的香气环绕浮动,他闭目聚神,一片乌黑中犹能感受那倩影在面前惊鸿般翩跹展翅跃动。伸开衣袖,一双阔翼蓝蝶自他袖中款款飞出,相嬉相逐着循香扇翕着薄翅,很快飞去了她周身回旋,回旋了一周,竟掉落在地,死了。
悄悄挑起纱幔去瞥那表情萧瑟的吹笛人,不料一翻开,笛音戛但是止,那人竟与她四目相对,衣带当风,横握玉笛而不吹,玉树般鹄立不动,只目光熠熠地谛视着她,一副丑恶的假面与他周身清雅的气度极其不相匹。
眩晕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缓了过来,郑媱昂首时,只能瞻仰到他的下巴。他向她敛来目光,渐渐低下头来寻她的唇。
竟是他?
“多么酷寒的春季!
“多么晶莹的眼睛啊,”他说,“你不冷吗?这的确就像是夏季。不过,如果我阵亡了,你不会立即就把我忘了吧?”
那天早晨,我们都悄悄地坐在那边,只是偶尔闲谈几句,大师显得过分地平静,实在都是在袒护着各自内心的思路和豪情。连父亲在议论春季时也装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。我走到平台的门前用手帕擦去玻璃上的水汽,只见天井乌黑的空中亮晃晃地闪动着清冷的繁星。父亲仰靠在他的安乐椅上,吸着烟,木然地盯着桌子上方吊着的那盏卤素灯;母亲坐在灯光下,戴着眼镜,细心地缝制着一个小丝袋。我们都晓得那是干甚么用的——以是又打动又惊骇。父亲问:“这么说你还是决定一早就走,不吃中饭了?”
衣袂翻飞着叠在一起,他手中的力道往回一收,径直将那轻飘飘的美人儿收来本身怀中,心跳抵着她透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玉背。“如果跳舞的人也能像衣带那样就好了,”说罢执起那纠绕在一起的衣带放到她眼下给她看,道:“胶葛得难舍难分,真叫人恋慕.......”话落又将她甩了出去,最后几个短促地回旋,旋得她头昏目炫,直直要往前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