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蕊有言,入蜀前将身会飞,朕虽不信,情愿与之。自挑赤龙驹,双双跨马,夺门前行。东内疆场顺风,如苍鹰旋舞,划破一道沉寂;会同殿前逐雀,如石投春水,激起一派风波;神武门飞身跃海,天王殿马蹄踏破,凝烟阁突入青烟,三清台熄了灯火;降真石桥落马,痛将膝盖磕破,哭了哭,停了停,重跃马儿背上,重走来时盘曲;龙跃池边试水,浪花飞溅,沾湿缎带襟裳,干脆脱靴横躺,满晒春日暖阳。花瓶无花,反倒更是风趣!
东边的人正骂着黑着哩!
“廖公公,且将本日朝堂上幸公所呈之卷捡给朕看!”孟昶于承乾偏殿夔门阁暂歇,心中仍惦记取那卷未及延展的奏疏:“臣下幸寅逊上疏。臣闻诸召公曰:‘玩人丧德,玩物丧志。不作无益害无益,功乃成。不贵异物贱用物,民乃足。’夫心犹火也,纵则自焚。”
何如后室耳目繁众,宫诗易传,有云:“罗衫玉带最风骚,斜插银篦慢裹头。闲向殿前骑御马,挥鞭横太小红楼。”亦有云:“盘凤鞍鞯闪色妆,黄金压胯紫游缰。自从拣得真龙种,别置东头小马坊。”情之切切,言之凿凿。不但若此,前朝新臣老旧,更以“博戏击鞠,奔车跃马”之名见怪。
孟昶赞道:“王谢以后,甘心为朕执球,实属委曲!且幸氏一门多颖士,囹君更是才貌双全。至于琴棋书画,曲赋诗词应皆擅,今后行之美文,定要署囹君之名才好!”
但见幸寅逊大学士续疏:“今复闻陛下或采戏打球,虽宫禁无事,止於释闷,亦可一两月时为之。臣虑积习生常,不唯劳倦圣体,复且妨於碎务。诸司申覆,因之淹滞。其次奔蹄失驭,奄有惊蹶,陛下虽自轻,奈宗庙社稷何?”
半晌,辛氏宫娃手执新奉的西域奇香镂刻银丝小笼,耿氏宫娃轻托莲花口抹细颈身坦肚玉质唾盂,跟着廖公公一道双双入了夔门阁,各自伴君各位。
孟昶断喝:“定非夫人所为!竟是那个?”
我在西边亮着哩!
孟昶仿佛又临幸大学士执笏之风,耳畔又起“玩人丧德,玩物丧志”数语,本来成心邀之击毬驰骋,话未开口,竟已随风而去。
木鱼子曰:
廖公公深知内理,却不便言明,欲言又止:“恐是……宫诗所传……却不当为花蕊夫人!”
翌日,祖尚宫受命宣旨,封耿氏宫娃五品采女,赐飞鸾阁茗烟居。擢幸氏宫娃正六品御前尚仪,掌仪仗及酒醴。
是啊--
天亮了。
没啊--
“幸老食朕之禄,怀朕之忧,可谓老有所为!然,击鞠跃马之事,不过几日之功,简州奉养如何速闻后室琐细?”孟昶有所疑,忧以问之。
翌日之事朕内省亦无甚逾矩。先说那宫娃耿氏,腰肢软中带韧,的确与众分歧。想那日晨阳如浴,轻风如沐,耿氏宫娃虽覆着藕色褶裙,朕视之却见玉笋如柱,裸踝同舞。透之桃红短袄,朕又仿佛亲见雪肌莹莹,殷红点点。怎生不起流连?遂抱其股,置于鞍,跨于马,立于前,亲授乘骑,打毬取乐。马走前行,柳腰扭捏,似鹞子引线,忽明忽暗,似有却无。朕只轻夸一句,瞧那耿氏又怯又娇之态,若万千鼠蚁,撩心动脉。朕故意发力,忽地快速虎窜,那耿氏竟吓得抛鞚抱鞍,时而惊呼,时而息喘。风趣,风趣甚也!
老臣上疏,言之深,责之重。孟昶停卷离席,抬头榻上,回想此前三日三夜,其所为似如老臣之言,另有不公道之处,但若论及情面,何尝有之分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