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晌间,门口的仆妇掀起毡帘,只见桓裕走了出去,身着素色深衣,一支碧玉簪子把乌黑的缎发绾了起来,长身矗立,星眸剑眉,豪气夺人,昂首望向殷氏时,脸上浮起一抹轻浅的笑容,“坐吧。”
沈志抬头看了看天气,但愿桓裕于这事上,是真开窍了,又想着房里另有个采茯女人,因而出院寻了两个仆妇过来,自从桓裕结婚后,夫人殷氏跟着来了徐州,府邸里便添了仆妇婢女,不过这前院的书斋,还是只用僮仆。
“我在隔壁歇了一会儿。”桓覃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。
屋子四角安设的纯金银凿镂香炉,青烟袅袅,披收回浓烈的香熏,非常温馨,直到一名青衣婢女走了出去。
殷氏晃过神来,一惊,“阿耶和和阿翁写信过来,都盼着郎君能一起回扬州。”说到这,伸手挠了挠耳边落下一小撮青丝,“小姑在孝期,已经两年未归去了,连小姑生了小郎,快有两岁了,阿翁还没有见到,阿翁是盼着我们一起归去,家里也热烈。”
此心已非,她更想尽力忽视掉。
只是她还没有脱手,采茯本身就撞了上去。
“萧太守想见三郎君。”萧太守,即徐州牧萧高。
郑家的孝期,的确是来年蒲月除服。
接着,房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年初,她带着儿子周颐来徐州,桓裕曾和她说过,除了采茯外,府里后院的事,全交由她打理,她觉得采茯是桓裕身边的侍妾,还惊诧不已,只是当初他们结婚前,就有过商定,故而,她也没太理睬。
“阿姆。”殷氏转头,看了钱妪一眼,眼中带着焦炙。
殷氏微愣了一下,恍过神来时,含颦一笑,“三郎来了。”
是的,她已不肯意再抽身。
钱妪蹲下身,伸手悄悄拍了拍殷氏的手臂,“娘子,您想想大郎。”
又听桓裕说道:“送回谯国的年礼,这两天,我会让人把票据给你,年底你带着大郎回扬州,我就不归去了,到时候,我让桓谷带队护送你们上路。”
正院里,殷氏端坐在榻上,一身藕色的襦子,颀长的柳叶眉,似凝有一段愁绪,轻蹙微弯,莹白的面庞,如凝脂普通光亮滑润,高挺的鼻梁,殷红的唇瓣,端得丽质殊颜,身形丰盈,两手无认识地摩挲动手中的暖炉,耐烦地等候着。
“纵使有事,也不急在这一时。”
“夫人,我有话要和你说,让她们都下去。”桓裕看了看屋子里站着的十来位婢女仆妇。
方才桓裕遣退婢女仆妇,她觉得,桓裕想给采茯一个名分,要和她筹议着这事,她内心还揣摩着,要找个如何得当的借口给回绝,不想桓裕早已定下了采茯的安排,心头一喜,又是一沉。
这一年多相处下来,她没推测,她会假戏真做。
昨日,殷氏就派人过来,扣问他这件事。
清乐堂是府中歌伎所住之处。
桓裕从房里出来,沈志对上那双如深潭普通的眼睛,只感觉寒气逼人,那目光,似带着冰渣子,向他射来,刹时能把人冻僵,只一眼,沈志止不住地两腿颤抖了一下,心中生出几分悔怨来,但桓裕却甚么话都没有说,径直出了书斋。
一向以来,桓裕在人前赐与她的和颜悦色,也是为了保护她夫人的面子,至于伉俪情分,好似永久止步于当初的阿谁商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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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季的天空,阴沉沉的。
桓裕指甲,在案几上悄悄一划。
以后,才发明,并不是这么回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