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纭吓得惊掉了手中的羽扇，满脸防备地望向面前的母舅崔先生。
初闻五弟郑纬死讯，他悲哀万分，惊惧万分，恨不得当即带领徐州府兵卒，杀回建康城，手刃高洽等人，为五弟和九妹报仇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。
自来令人佩服。
可郑纬已然殉难，固然他的死，震惊天下士林，但高洽一介胡虏，行事卤莽莽撞，没顾得上这些，不但单对郑纬动手，而是对全部南地士族举起了屠刀。
“你另有脸在这发楞。”
不消昂首，眯着眼郑纭都晓得是谁。
高洽身边尽是保护，没有受伤，只让王靖之给削去了衣袖一角。
高洽佩服他的勇气，不但没有难堪他，放了他，还让他把郑纬的尸体带走，以后，全部郑府，再次埋没于熊熊烈火当中。
公然，熟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
顿了顿，又弥补了一句，“我不但要家主之位，还想要名声。”
可惜了六郎，与他普通，受限于身份。
晓得他忌讳甚么，就避开甚么。
追本溯源，只因一个出身的不同。
气愤中透着浓浓的不甘，那股子怒意与不甘，顺着乌木拐杖都捶到他面前，宣泄出来，似能把空中的青砖敲碎。
厥后高洽看上他的字，把刀架在他脖子上，让他给伪帝袁睦草拟传位圣旨，羊毫都递到他手中，却让他直接摔到地上，痛呼道：“子张不在，谁赋堪书。”
眼下敢当着他的面，在他屋子摔杯子的人未几了。
王靖之跑到三吴之地，结合本地士族豪强武装，又散尽家财招募了一批义士，敏捷堆积一帮力量抵当陈志，也不知高洽有没有悔怨，放虎归山……
叮当一声脆响，打断了郑纭的思路，目之所及，只见上好的青瓷碎片，溅落四散开来。
吓得郑谌忙噤了声，只得恭身退下。
教他如何心甘。
这一次，全数化为灰烬，未留一丝陈迹。
“可眼下恰是良机，光复建康，杀了叛贼高洽，才气替五叔一家报仇雪……”
荧荧明灯下，郑纭紧盯着堂下站立的宗子，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，别的没见长进，唯独这份谨小慎微，揣摩得通透。
只是兵过扬州时，却接到动静，桓裕从临汝郑家，带走了一万部曲。
郑纭忙不迭地避开，又哈腰拾起落在中间的羽扇，昂首，幽黑的眸子，深不见底，望着面前的崔先生，“阿舅，你让我再想想。”
郑纭自问，与王靖之友情陋劣，但王郑并称于世，郑纭不信赖，他是徒有浮名之辈。
五弟郑纬在日，他从未肖想过，乃至连令牌都未见过，现在五弟一死，他才发明，他竟不知令牌握于何人之手。
而后不怕死的，拨剑气愤地向高洽刺去。
郑纭语气淡淡道：“你不懂兵事，我们按六郎的打算，临时按兵不动。”
哪怕五弟不在了，他仍然当不了郑氏的家主。
抑或，统管部曲的侯一那帮校尉，能听他的？
忽地一声轻哼。
明显桓叔齐带着郑集一起势如破竹，陈兵石头城外，恰好只在他面前提郑集。
只是一双眼里，有着不应时宜的狠厉，红润的嘴唇，一张一合，如蛇吐信子普通，“毫不能让桓家子攻陷建康。”
意义是郑子张都不在了，世上已没有谁写的赋文，能配得上他的书法。
崔先生直击郑纭的七寸，“一旦桓家子取胜，傅贼那帮故乡伙将更信赖他，你还能拿甚么与他争？唯有他败了，摆荡了那帮故乡伙的信心，他们为求稳妥，采纳中庸的体例保住郑家，才有你的出头之机。”
借使郑纬若在，他断不会、亦不敢如此。
“你还要不要郑家的家主之位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