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的南北榜案,缠累千余名南边人,除了或徙或流的,正法有三百多人。朱元璋大怒之下,连收尸也不准,全数草率地归葬在应天墓场的北坡。
这少女,天然就是白烟玉了。冬衣节送冬衣,父亲当然被斩惨亡,母亲兄弟一样冤死,满门四十几口,连仆人都不知存亡。只剩本身流落教坊,孤苦伶仃。
“月漉漉,波烟玉。莎青桂花繁,芙蓉别江木。”
同年举人识得也罢了,走在街上常有人遥指本身,说着“蔽芾甘棠之甘棠”;而到了茶肆酒楼,则连跑堂的都笑着号召:“甘举人!”。
甘棠信步而行,想起人生七苦,生命比方朝露,展眼存亡相隔,不由又一阵感慨。不知不觉踱到了秦淮河边。垂柳竹丛后,也有一个个火堆,很多人在河边送冬衣。
“陈解元的性命是小事?”白烟玉忍不住笑。
甘棠却摇点头:“他很好,我必然要交这个朋友。”眼望虚空,下决计似的:“我必然要弥补爹爹当年的错误。”
甘棠愣了愣,上前见礼笑道:“鄙人甘棠,‘蔽芾甘棠之甘棠’。”
坟前一个冥币的灰堆,犹自冒着烟,中间散落着些金色锡箔纸折的元宝,想是刚才那少女正在烧给先人。甘棠找了根树枝,把灰堆架空,轻风吹过,不一会儿就又熊熊燃烧起来。甘棠把元宝丢入火中,又翻开本身带的包裹,本来也是冥币纸衣之类。甘棠一边烧,一边喃喃念叨:“各位被冤枉的南边人,过来取钱取衣,过冬了呐。”
白烟玉却摇点头,持续烧彩衣。七童急得顿脚,一瞥眼瞥见甘棠,有些不测,欣喜地叫道:“甘举人!你如何在这儿?”侧头对白烟玉吃紧道:“女人!这个就是甘举人,救了陈解元的阿谁甘棠啊!”
甘棠有些不耐烦:“落第有甚么好道贺的?等来岁会试看吧。”想了想说道:“我约了朋友一起水路去北平,十一月初就要走。”
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,已过晌午,韩克忠尚未下朝,韩夫人却正等着儿子。见甘棠一身一脚泥泞烟灰,不由得抱怨:“这又去哪儿疯了?”说着逼甘棠换衣洗脸用饭。待儿子坐定,又谨慎地问道:“你这高中了举人,也不让家里摆宴席,甚么筹算呐?”
韩夫人怔了怔,伸手挾了些菜肴至儿子碗中,半晌才道:“一起多谨慎。朋友合则聚,分歧则散,也要讲究个缘分。”
甘棠俄然心中一动,模糊有些不安。
听丈夫说过,这个新科解元是当年南榜状元陈夔以后,韩夫人实在有些担忧。实在丈夫做这个状元也好翰林也好,除了名声好听,有甚么好处?俸禄赡养本身都不敷,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,还这个不能做阿谁不成以。韩夫人乃至感觉,当年落第就落第,做个闲散举人,多么清闲安闲!男人的抱负抱负,真是很难了解。
甘棠定定神,想起放榜那天七童跑来找陈琙,那么,他们是朋友了。谦逊道:“一点小事,没甚么。”
甘棠放重了脚步,走上前去,冲宅兆长长一揖:“自腐败又是半年不见,各位都好吧?甘棠有礼了。”
甘棠有些游移,望了母亲体贴的目光,轻声道:“就是今科的新科解元,陈琙。”
朱门“吱溜”一声,一个伴计打着哈欠开门了。先拉开左边一扇,正欲推右边一扇,却见一名青衫少年呆立门口,失魂落魄。细心看时,倒是这一阵应天府的名流,伴计笑着号召:“甘举人!这么早?”
甘棠悄悄望着,“玉容孤单泪阑干,梨花一支春带雨”,这少女即便哭,也哭得这么美。
韩夫人不再说话,望向儿子,却尽是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