瑈璇一怔,昂首望向朱瞻壑。油纸伞下,他的秀眉细目有些恍惚,伞角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水,打湿了他的白缎锦袍。
一阵秋风吹来,晚凉彻骨,瑈璇缩了缩身材。呆呆想到:是啊,那里有下次?他们,可都要走了。
朱瞻壑又吐出一口水,有气没力地笑道:“下次我可记得了,‘文德桥的雕栏,靠不住’!”瑈璇扑哧一声笑出来, 这倒是金陵传播的一句老话。
瑈璇拉了拉大氅,却并不想回府。“一场秋雨一场寒,十场秋雨要穿棉”,但是等不到十场雨,他就要走了。
瑈璇刚止住咳,听了这话又咳起来。见朱瞻壑一脸于思,不由地安抚道:“总能返来的吧?”
朱瞻基转过身,笑得有些苦涩:“是我笨,没看出来。也是我不懂,不晓得贺欢一小我应当是如许的。”皇太孙伸出双臂,握住瑈璇的肩头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瑈璇,你等我。”
永乐十八年十月,朱高炽带领东宫分开南京北上顺天府。十六年后再渡长江,皇太子感慨万千,举头吟道:“目前赴京阙,凌晨发大江。鼓角掀波涌,旗号顺风扬。眷此龙虎世,南北两相望。我心如此水,朝中上天皇。”
朱瞻基笑道:“哦?施进卿的部下?施大人和施二姐都好吗?”
是吗?
春季的河水颇凉,瑈璇打了个寒噤,怒从心底起,吸一口气,敏捷没入水中,自水下用力拉住朱瞻壑双脚,往河底拖去。
朱瞻基负手鹄立,眺望着对岸的朱楼碧瓦,喟然长叹:“瑈璇,我真是悔。这一错,误人误己。”语声中尽是欣然无法。
瑈璇晓得他是想起了父亲,俄然心中有些惭愧,轻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当日促进汉王就藩,实在不能说美满是偶然的。
瑈璇接过瓷杯,握在手中,垂垂有了些暖意。不由得笑道:“小王爷,实在,你蛮好的。世子妃倒挺有福的。”
瑈璇单独安步,心中难过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空中飘起了细细雨丝,青石板的路面垂垂变成了玄色,河水杨柳白墙黑瓦,都似笼了一层烟雾。朱楼下悬着的红灯笼,在雨幕中斜斜摇摆。
施禄愣了愣便道:“小的出来仓猝,郡主没交代甚么。”瑈璇眯了眯眼睛,又问道:“那有信吗?”
一把油纸伞缓缓呈现在头顶,遮住了愈来愈密的雨丝。瑈璇心中一喜:“哥哥!”欢叫着回过甚来,身后撑着油纸伞含笑而立的,倒是汉王世子朱瞻壑。瑈璇满脸的绝望,怏怏地低了头。
朱瞻基也停下脚步,说道:“父亲带着东宫人马,定了十月走。”侧头望着瑈璇道:“我到时快马赶去,十一月解缆来得及。”
“眷此龙虎世,南北两相望”
瑈璇故作轻松地笑道:“你干吗一小我,随大队一起不好吗?”
瑈璇嘻嘻一笑,拉过朱瞻基的大手,小指勾在一起,再弯过来,大拇指对在一处,重重摁了一下,笑道:“好啦,盖了章了。不能忏悔了。”朱瞻基反手握住瑈璇温软的手掌,四目凝睇,诉不尽款款密意。秋风卷过,秦淮河通俗茶青的水波随风哭泣,朱楼画舫中箫管丝竹模糊飘荡,为这一对爱侣至心祝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