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想到卢兆安,杜庭兰内心就油煎似的难过,这半月他避而不见,害她悒怏成疾,就算他要背弃盟誓,总要劈面跟她说个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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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了两步,滕玉意俄然回身指了指案几:“师父,这些彩胜是我表姐剪的?”
妇人脸上添了骄易之色,对那几个豪仆道:“多数又是奔着你家公子来的。这位小娘子,老身劝说你一句,他家公子可不好惹,趁早走吧,免得自讨败兴。”
“卢公子说他幼时丧父,为了重振门庭,这些年只知日夜苦读,未曾婚配过。”
何况自从夫人归天,小娘子从不玩弄府里的兵器,身为名将之女,却养得比儒官的令媛还要娇怯,这回娘子一下船就直奔静福庵也就罢了,还把这翡翠小剑藏在袖中。
白芷打小奉侍滕玉意,深知小仆人面上甜美,背后里一肚子坏水,常日里跟滕府来往的世家令媛,明里暗里都吃过娘子的苦头。
几年下来娘子早将姨母和表姐视为挚亲,只是性子远比凡人要别扭,嘴上不肯说罢了,但提及这世上娘子最在乎的人,莫过于杜夫人和杜家小娘子了。
“既是赴宴,想必有帖子。”
红奴吃紧忙忙检视完伤口,拿出一件物事低声道:“卢公子让奴把这个带给娘子,说要娘子去月灯阁外的竹林见他。”
杜庭兰嘲笑一声,夺过那彩胜要撕烂,何如手指颤抖,撕了一趟没撕动,反把手掌的伤口再次迸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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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仆不敢再拦,只是仍将妇人和她身后那辆犊车挡在林外。
本就是消遣的玩意,何况用的不是庵里的金箔和玉片,小沙弥尼忙道:“请便。”
想到当时表姐被人勒身后的惨状,滕玉意恨恨然昂首看天气,时候不早了,本想跟姨母一道去找表姐,只怕要来不及。
滕玉意把翡翠剑支出袖中,竹林入口处停了一辆镶金饰玉的犊车。
竹林并不远,越往前行人越少。
行至半路时,犊车俄然停了,一名名唤端福的奴婢拦到车前:“此处行人太多,小人问过一圈了,见过杜家娘子的只要一名卖饧粥的小贩,此人说杜娘子带着婢女往江干东南边向去了。”
杜庭兰望着窗外,天气不早了,红奴去了半个多时候,如何还不见返来。
滕玉意沉着脸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,婢女白芷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。
白芷面露犹疑,滕玉意却自顾自戴好幂篱下了车,视那些主子如无物,直往竹林走去。
滕玉意瞥她一眼,带着端福和白芷往林中走,边走边对老车夫说:“你在此处等动静,如果姨母来了,立即带她们到林中找我们。”
金石丝竹声声入耳,滕玉意坐上小犊车撩开窗帷往外看,本就是上巳节,何况不宵禁,平头百姓自不消说,连天孙贵族也来此取乐。
世人面色微变,那是一张郡王府常用的缃色拜帖,下款是淮南节度使兼扬州刺史滕绍,下款是淳安郡王的亲笔署名。
这时另一名小沙弥尼寻过来:“贤人要观大酺,彻夜长安城不宵禁,江边的月灯阁要办进士宴了,方丈让看好众女尼,不准到月灯阁四周去。”
表姐一贯孝敬慎重,就算不喜热烈也会在姨母身边奉养,为何阿姨去了西苑观百戏,表姐会留在僻静的云会堂。
滕玉意望畴昔,心中一哂,真是宿世的冤愆,竟然在这里遇见这对主仆。
老爷长年戍边得空管束女儿,眼看娘子的性子愈发刁钻,无法之下将娘子送往扬州杜府,由姨妹杜夫人代为管束。
这些彩胜更是莫名,本日并非“人日”,表姐如何想起来剪这个了。倘若表姐成心要安排独处的机遇,剪彩胜又是为了给谁通报动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