柜台里的掌柜听到他的声音,先抬头看了一下,立时认出沈拙了,他笑道:“我当是谁,本来是沈举人。”
沈拙回过神来,他拿起那件玉件放在手掌里摩挲几下,这件貔貅玉兽把件本来是他亲娘的陪嫁,年幼时他生了一场沉痾,他母亲便把这把件送给他避邪,厥后他母亲去了,他又带着御哥儿离了京,现在身边只留下母亲的这件旧物了。
那掌柜的笑着说道:“小姓林。”
遵循朝廷的律法,凡是当物代价十两以上者,都需有人从中包管,以此证明当物原主身份,这也是防着有些大户人家的仆妇盗窃主家的东西来典当赢利,只不过沈拙有有功名的举人,倒不比再找人做证,那林掌柜便喊伴计取来笔墨,很快给沈拙写了当票,又商定好当期一年半。
御哥儿灵巧的点了点头,沈拙领着他到了主屋,又将他拜托给秦大娘,便带着玉兽把件出了院门。
沈拙站在屋里,他四周打量几眼,许是因这柜台立在门口,屋里显得有些逼仄,靠西边的墙边放着一套桌椅,有个年青的小伴计正坐在火盆中间打盹,并没有留意到出去的沈拙。
“玉件是上好的和田玉,雕工也邃密,沈举人如果然心想当,我们德昌行甘心出一百八十两银子。”
沈拙收起这件把件,他问御哥儿:“你顾婶娘好些了没有?”
此时,小伴计已送了热茶上来,沈拙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,直接开口问道:“不知林掌柜看得如何了?”
“客人,要典当甚么?”
说着,他踢着火盆边的小伴计,叮咛道:“快去煮两盏热茶来。”
沈拙有些惊奇,他早知典当行压价低,却不知竟这般短长,小时他听母亲说,当日买这块原石便已花了上千两银子,厥后又特地请来丘城袁氏砥砺成这件玉兽把件,不想这当铺竟只情愿出价一百多两的银子。
沈拙微微沉吟,而后将把件推到林掌柜面前,他说:“劳烦林掌柜给我写当票罢。”
听到御哥儿的话,沈拙寂静不语,顾三娘已断了好几日的药,光靠静养很难养好身子,何况她们还欠着秦家的房租银子,秦大娘一家都是刻薄人,虽说他们没来要钱,但也不好老是拖欠下去,长此以往,只怕顾三娘也不美意义再在这里住下去了。
一道沙哑的声音冷不丁的响了起来,沈拙被唬了一跳,等他反应过来,才听出这声音是从柜台前面传出来的。
平时林掌柜多是和些衣裳钗环打交道,本日蓦地来了这么个奇怪物儿,天然非常想谈成这笔买卖,林掌柜看出这件东西是沈拙的爱物儿,故此他又说道:“我们德昌行的息钱一厘五分,不管你当期是非,到时凭着当票,都一丝儿不差的还给你,沈举人,东西放在我们这儿,错不了的。”
沈拙又问了代价,掌柜的报了六十两银子,沈拙眼也不眨一下,将钱付给掌柜的。
“御哥儿,你去秦奶奶屋里找小哥儿顽,爹爹出门有事,等办完了就返来。”沈拙说道。
沈拙看了当票,又按了指模,林掌柜很快取来银票,沈拙点了数,都半点不差,因而头也不回的出了当铺。
待他回到秦家大院,西厢的门窗紧闭,想来顾三娘还在安息,小叶子不在家,沈拙便没有去西厢,到时他把药送去,少不得又要被顾三娘推三阻四,另有此人参,跟母鸡配在一起最是滋补,沈拙连人参钱都花了,又那里还会再将几只母鸡的钱看在眼里,只是有一头,他家的家底顾三娘晓得得一清二楚,他俄然手里豪阔起来,顾三娘如果问起来,又该如何回她的话呢,想到这里,沈拙又难堪起来,他暗自叹了一口气,像他这般做件善事也瞻前顾后的,怕也是古今第一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