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小二顿时翻了个白眼,看模样又来一个白讨水喝的穷乞丐。如此想着,鼻子里哼了哼,调头佯装打扫铺子里的桌椅柜台。果不其然,就在他方才浸湿抹布,身后就传来一声高喝:“小二,来碗凉茶。”
而那显眼的明黄色乃是插在他后背上的一面破布,上面豪宕地写着“斩妖除魔”四字,不过笔迹歪歪扭扭,毫无半点儿震慑力。
老道不由心道:这鬼物好生短长,仅凭本身怨力就能对持附有驱魂咒的三枚铜钱,恐怕此事不但这么简朴。
但是就在此时,六合之间俄然刮起大风,七月的傍晚,竟有一丝凉意。店小二不自发地缩了缩脖子。
黑气中传来痛恨如同幽灵般的声音:“你为何要苦苦相逼?”
这来往的行人甚多,直到过了晌午,凉茶铺子才平淡下来。店小二歇下一口气,用抹布擦了擦颈脖子上的热汗,昂首间偶然瞧着远远的地平线上,以六合间萧瑟的风景为背景,竟俄然呈现一处刺眼的明黄依托金光闪闪的日轮,在阵阵热浪沸腾的干枯大地上,从六合订交的绝顶渐趋渐近,这般远远了望,倒有一种悠远空灵的意境。
那小二没想到他还真的不是来白白讨要水喝的,立马换了神采,和和蔼气地端上一碗凉茶,笑得光辉道:“客长慢用。”
简短的几个字说了然启事,但黑气中的怨灵并不买账,却道:“你是那里来的老道,休要多管闲事!”
“人鬼殊途,既然你执迷不悟,就休要怪我不留你一条活路。”老道躯背一震,双手交叉堆叠,暴风猎猎,褴褛的道袍高高鼓起,口中默念:“六合四合,阴阳两生,循环六道,伏魔归一。”
老道不答,反问:“你死了,前尘旧事如若过眼云烟,入了循环道,来世再为人,如果你再不迷途知返,恐将落得魂飞魄散的了局,值得吗?”
老道见此大喝一声“出来”,同时豁的拔地而起,于袖口当中刹时弹出三枚铜钱,击向那团悬在暴风中的玄色雾气。
老道也客气地点点头,但他却并没有饮下,而是一动不动地盘腿闭目,侧耳聆听着甚么。店小二固然内心不舒坦,却也没说甚么。
那老道不觉得意,自顾自地坐在门口的那张桌子边,然后取出一个褴褛的荷包子,摸出一个铜子儿搁在桌面儿,不急不缓隧道:“一碗凉茶。”
那小二手里拧着湿漉漉的抹布,慢吞吞地转过身,斜眼瞅着那神情飘忽、摆布张望的老道,阴测测地笑道:“道长,你要凉茶就得先掏钱,未几很多,一个铜板就够了。”
明朝,弘治三年七月。
过路的行人无不侧目立足,惊骇地望着面前的一幕,在此中一人节制不住惊声尖叫后,吓得世人纷繁躲进了街边的凉茶铺子。
不过话说返来,现在天下承平,那些修道之报酬寻求长生不死之术,大多隐姓埋名归隐山林,在官方游走的羽士全以捉妖驱邪的招摇撞骗者居多,看他长相粗矿,行动鬼祟,穿戴一身脏兮兮辨不清色彩的褴褛道袍,恐怕不是甚么好人。
老道这才缓缓展开眼,淡淡回了一句:“晓得了。”随即从荷包子里取出一个铜子儿推到店小二的手边,“我再坐一会儿。”
茶铺的小二尤感诧异,瞪大圆溜溜的眸子子尽力看个究竟。半晌以后,待那处明黄靠近,才模糊瞥见那是个穿戴褴褛道袍杵着半截拐杖、哈腰弓背慢吞吞行动的道人。
“值得。”黑气中凄怨的声音尤其果断,“就算魂飞魄散,我也要报仇。”
那小贰心念一动,更是不屑一顾。
直到傍晚将至,凉茶铺子规复安静,红彤彤的太阳落下地平线,淡淡的圆月缓缓地爬上了半空中时,店小二瞧着那老道桌前的茶水满满铛铛,仿佛此人并没有分开的意义,脸上突现怒容,走到门口那张桌子边用力敲了敲桌面儿,忍不住锋利地拔大声音道:“道长,入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