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崔云鬟来至公堂之上,说了一句话,竟叫鄜州县面色大变,举止变态。
秦晨不问,车内云鬟微微垂首,也正在入迷。
且不提堂外任浮生心中忧急,只说在堂上,秦晨本欲带下云鬟,谁知俄然生变,目睹知县大人吃紧冲向跟前儿,秦晨心底所想,却跟任浮生不谋而合——都觉得知县是要倒霉于云鬟。
秦晨在旁听得清楚,虽还是不明白其中意义,却已毛发倒竖,模糊觉着两人之间似有一股莫名寒意活动,令人毛骨悚然。
这老儒乃含笑点头道:“这两名贤士,一个叫做羊角哀,一个叫做左伯桃,本是结伴往楚国而去,欲图出息的,不猜半途那左伯桃冻饿不支,难之前行,他不忍带累羊角哀,竟以死相劝角哀不必理睬本身,持续前去楚国谋取功名,因角哀不肯,伯桃竟于那冰天雪地中,将满身衣物脱下付与角哀……角哀承此重意,只得前行,后公然受楚王正视,奉为中大夫,角哀乃归去收敛左伯桃尸首,择地昌大葬之,谁知夜间,竟得伯桃的幽灵托梦,说有荆轲阴灵逼迫,角哀多次互助无效,竟留书楚王,壮烈他杀而死,异化作阴灵互助伯桃,阴魂们一场恶战,毕竟打败荆轲……这恰是仁义高贤的故事,千古传播……”
世人正一头雾水,闻言忙都就教。
秦晨望着这一老一少,倍加顾恤,便叹道:“归正这儿无事了,我送你们归去罢了。”
堂上堂下这会儿都是鸦雀无声,陈叔青玫等都是呆呆地,内心天然极其云鬟担忧,中间秦晨虽觉着这景象的确诡异——他从捕快升任捕头,这四五年里见过多少希奇古怪的案情场景,却不似本日所见普通奇怪,故意要插科讥笑两句,却又实在没法出声。
未几时出了城,目睹路上人渐希少,秦晨内心发痒,便打马靠近车窗些儿,问道:“凤哥儿,方才在县衙里,你跟大老爷说的那些话,到底是甚么意义呢?我如何想也想不明白?”
秦晨又道:“这左伯桃虽讲义气,可也实在无用,最后倒扳连的羊角哀又把命给了他……不过若非如此,又怎能见羊角哀的真直呢?毕竟已经做了大官儿,却宁肯抛了那繁华繁华,一并跟他在地下做鬼。以是说这读书人的所思所为,倒是叫人……”说着,便笑叹了数声。
老程说罢,鄜州县眼皮一眨,才似回了神。他转过甚,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世人,最后又看一眼云鬟,才转过身,渐渐地仍回到高堂上坐了。
自从崔云鬟露面、上堂,固然只是初见,但是任浮生心中却实在喜好起这异于凡人的小女孩子,见她挺身独挡鄜州县的逼问,贰心中更多了一丝顾恤,现在若非白四爷在侧,以他的脾气,只怕早就冲出去了!
这说话的人,天然恰是老程,本来他跪在中间不远,模糊将两人说话听了个大半儿,老程心机诡诈,见知县举止神情非常的很,虽不知云鬟那些话何意,却也觉着不妙,是以忍不住又出身教唆。
任浮生正因白四爷不肯说给他,猛闻声此人出声,大喜过望,便侧耳倾身而听。
两两相对,如同剑拔弩张的对峙。
而听了云鬟这一番话,鄜州知县更加骇怔,双眼已然通红,面上如惊,如怒,如悲,又似有些不成言说的怆然之意。
云鬟说这句的时候,声音却并不高,只在旁侧蹲着的秦晨和她跟前儿的知县两人,方听得清楚无碍。
鄜州县问完,云鬟同他四目相对,悄悄说道:“永靖九年,仲春十六日。”
云鬟凝睇知县,一字一顿道:“我晓得,‘少年苦衷当拿云,谁念幽寒坐哭泣’,我也晓得‘青山有幸埋忠骨,白铁无辜铸佞臣’,我尽都晓得,——就如我晓得青玫跟陈叔是无辜的,谢二老程等人,不过是心胸不轨、反遭天谴,现在穷极恶棍,反咬一口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