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邵章所说不错,在出京之前,沈相特地叫了他去,说道:“周邵章向来得力,周家又不好等闲获咎,倘若能替他保全这一根独苗,就替他全面些罢了。”
云鬟转头看去,便要摆脱,白樘沉声道:“留意,掉下去不是玩的。”
下了台阶,面前伊河也近了,河水急仓促奔腾往前,仿佛是头也不回的旅人,正忙着赶路。
这一次跟着白樘出京的是严大淼,他亲身检察过程蜜斯身上的伤,对白樘提及之时,用的是“非人所为”四字。
白樘心中略有些迷惑,便停了话锋,只道:“好了,上山罢。”
律法从不成欺,周俊身为官宦以后,本更该明白这个事理,但他却视律法于无物,乃至操纵周邵章身份之便,游刃不足,作歹多端却还是清闲法外。
如此过了七八日,云鬟才垂垂复苏过来,这才发明,本来先前各种,并不是自个儿做梦,而是公然在回京的途中了。
这声音小而轻,模糊透着些落寞。
林奶娘不觉得意,道:“我们出发以后就放晴了,并未曾有甚么大水。”
云鬟一起行来,渐渐地爬到大佛跟前儿,底下的伊河因离得远,便仿佛一道深灰色的丝带,从佛前曼妙飘过,不再似先前所见那样凶恶。
云鬟只死死地看着那模糊约约的长桥:“倘若动了周知府,便会引出祸事来,四爷还是对峙如初?”
就算面前是滔天风雨又如何?他手中所握的,便是为公道而设、永不成欺的律法之刃。
老衲笑说:“大看得出,且小施主这忧愁有些过于重了。”
云鬟问道:“若必定求不得,当如何?”
云鬟往前走了一步,却又停下,看着地下水乱流:“我?不过是高山之下的一颗微尘罢了。”
四月中旬,崔云鬟回京。
云鬟站住脚,却还是低头看着地上。
雨中相看,更有一番意味。云鬟渐渐而行,不觉来到佛堂,却见一个老衲正在点灯。
那站在身边儿的人垂眸看着她,却也并未出声打搅。
龙门石窟当中最大的一尊佛,便是卢舍那大佛,传说是唐朝武则天时候,女帝遵循本身的模样命匠人凿刻的。
云鬟怕不逼真,又特地问过巽风,晓得豫州安然,便临时松了口气。
云鬟无言以对,直直地看了白樘一会儿,却又转开首去,只看着旁侧那些浸润在雨中的大大小小地石窟,以及远处朦昏黄胧地山峦,伊河上的桥在水雾中若隐若现,这处所水汽太盛,眼中都觉潮湿的紧。
云鬟抬头看了一会儿,那老衲便递了一炷香给她,云鬟本无此意,但见如此,便也上前,踮起脚来将香供了。
云鬟回身,昂首瞻仰,却见风雨当中卢舍那佛垂眸浅笑,仿佛在俯视静看着她。
云鬟浑然不觉,先前在宝室寺,她并无参拜之意,方才在香山寺,也只是信步而行,但是现在,于空山冷雨,并无人迹的现在,单独一人一佛相对,心底竟无端生出莫名的虔诚之意,仿佛心底所说,佛必会闻声,仿佛心底所求,佛必会承诺。
老衲笑道:“小施主不正为其所苦么?如何竟不晓得?”
白樘见她半个身子又走出了伞下,便将伞往前倾了倾:“在你之前,我从想不到,我会同一个孩子说这很多话。”
白樘早留意到她,见状抬手一抄,便将云鬟手臂握住。
恍惚中又不断有梦境掠过,时而是大水暴涨,淹死了很多人,时而又梦见好些朝臣咄咄逼人,都在指责白樘,各种苛厉脸孔,非常可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