舜钰的心一吊,却很快安静下来,朝砚昭拱手作揖:“实因自幼体弱多病,母亲便把我当女孩来赡养,言行举止偏了清秀,表哥提点的极是,今后定当尽力改正,免得再惹人猜忌。”
遂拿出递上,笑道:“我常日里破钞未几,这个你们拿去,就当是三表哥给你们的。”
舜钰刹时懂了他俩心机,正嫌秦砚昭丢给她的银钱烫手呢,倒不如便宜他俩。
舜钰上前跪下磕三头,说些寿比南山的吉言祥语,方算正式见过礼。
这是每年秦府的重头戏,秦老太爷偏疼聪明聪明有才学的下辈,最不吝这方面的打赏,今这金锞子是浇铸成柳叶状的,比往年分量更实些。
舜钰跟着秦仲穿园过巷,很快至笔墨院处。
五老爷秦皓经商,主打买卖是棕丝、藤竹买卖,听得秦昭竟入了织造局,顿时心机活络,那脸上笑容愈发亲热,话也愈发多起来。
秦老太爷见他生得眉清目秀,着青布直身直缀,俭朴乖觉的模样,已有几分喜好,叮咛丫环多给了押岁钱,命他不要旁去,和秦仲一道坐他身边。
靠槅扇门簇立了五六个倒茶递馔的丫环,皆穿一色的荼白棉袄及裙,外罩水红比甲,非常简素。此中一个见他们过来,忙去取了黛绿缠枝莲纹的圆垫,摆秦老太爷的脚前。
舜钰不想听他们聊谈,朝戏台望去,台中正演着《八仙过海》,铜锣金鼓震耳,七八个戏倌勾着大花脸,各执兵器打进打出,跳上跳下,听不出唱腔,只能图场面怪诞取乐。宫里爱好神仙鬼怪戏,梨园深谙这些官家奉迎帝王心机,便多以此类剧目排练,再传至官方,反成风行。
秦砚宏原想这个穷亲戚得了银钱岂会拿出来,权当临时一试,并未曾抱有但愿,哪想她却给的痛痛快快,当下大喜过望,仓猝接过,翻开荷包即数着,和砚春开端对分。
秦砚昭嗤笑一声,点头道:“我说着打趣一句,你们慌甚么?”将方得的押岁荷包扔进她怀里,神态戏谑:“拿去,权当给你压压惊。”
同席的有大老爷秦良,三老爷秦林、五老爷秦皓,另有两个少爷,别离是三老爷的二子秦砚宏、五老爷的宗子秦砚春。
世人皆暗啧舌,对他一时另眼相看。秦家祖上也曾出过一甲状元榜眼之流,做过二品以上大员,现在子孙倒是一代不如一代,也就大儿秦良和长孙砚昭得了二甲赐进士出身,现分做着四品和五品的官儿。
舜钰不喜却也勉强听着,忽觉衣袖有人拉扯,偏头看去,是坐身边的秦砚宏。
各色花灯目不暇接,树上、山石、窗门皆满挂,前廊更是几步垂一只,灯面除绘梅兰竹菊外,还附了题诗谜面。
最前面搭好了戏台,还未开演,时不时有鼻抹豆腐白的丑角,高低翻滚热场,逗得众声鼓噪,笑语鼎沸。
秦老太爷扫一眼砚宏和砚春两个孙辈,同舜钰差未几的年纪,正为块酥油鲍螺争抢不休。
只觉吃相丢脸,举止粗鄙,实看不出有大才气之相,顿时心中凉了一截,默了半晌,朝秦仲蹙眉问:“传闻砚昭昨晚已回府,此时不来吃宴是何故?”
话音未落,便听有明朗声传来:“谁说没来,是祖父未曾正眼瞧我。”舜钰抬头,身侧不知何时,立着个轩昂青年,一身极新的石青色团花绸杭直裰,发束起戴网巾,面庞清隽,或因昨夜没睡好,眉眼间显了一抹淡淡的倦怠。
秦仲领着舜钰绕席朝里走,不远便见秦老太爷端坐快意云头纹交椅上,头戴四方安定巾,着一身青布大袍,正淡定吃茶。
几个垂髫稚童抓耳挠腮的猜着,丫环小厮也三两躲懒来凑趣,各房东子交代过,若能猜得对,可去领金锞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