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停止。”司业吴溥听到风声,领着监丞仓促而来,几个监事忙上前将他二人剥离,但见得相互喘气粗重,衣冠不整,哪还见常日那极刚正、极度严的文人模样。
舜钰谨慎翼翼道:“刘先生怒斥门生练字不专,要打板子惩罚,唐先买卖欲禁止,两先生不知怎地就起吵嘴,话赶话儿动了武行.......!”
吴溥厉声叱责,让监丞等几领刘唐先去绳衍厅,他自个却走至舜钰跟前,边打量边问她源由何起。
想想又道:“先生打了板儿,手心疼痛握不住笔,还如何再练字?不如罚门生多写几篇可好?”
半晌也未有回应,她微诧,挑眼偷瞄,一时怔愣住,那吴溥正咧着嘴唇在笑哩,然后语气多晦涩:“好个冯舜钰啊!你本领够大.......!”
“先生莫气,门生自当更极力就是。”舜钰弯膝跪下,先开口认错老是没错的。
她......也不想啊!
刘海桥神情严厉,没啥好语气,拈髯训道:“你聪慧聪明,很有些慧根,如果情愿苦练运笔,诚恳以待,两周本应有所改良才是。你却偷懒懒惰,把我教诲只当耳边风。”
“已两周畴昔,你的书法固步自封,未见一毫长进,长此以往,还考甚么科举,治甚么世。”
似再说不下去,一撩袍回身走了。
刘海桥矮身,险险躲过,亦是勃然大怒,捞起一墨砚飞去,离得远些,未近人,却砸在面前桌上,把那白瓷碗“豁啷”砸得翻倒裂碎,黑的墨汁、黄的茶水泼溅了唐冠甫一身。
再朝舜钰看去:“你起来,何错之有?我瞧你誊写遒媚娟逸,写得甚好,全部监内无几人如你,莫听这刘老儿话,照本来的写就是。”
“冯舜钰!”学正刘海桥一声吼,地动山摇,瞧他这精气神儿,哪像已到知天命的年纪。
“不罚你不得警诫,手掌摊开,由我责打五板。”
刘海桥听前话已撇嘴嘲笑,再听,干脆瞋目一瞪,粗着喉咙朝他叱道:“唐学正话多!我训戒自个门生,自有我的事理,要你个老东西在此多嘴赖舌。”
刘海桥也无需她行甚么礼,开门见山,直接递上书法纸张,她接过,又是画了数个圆圈,这些日皆是如此,虽心有筹办,还是由不得双颊一红。
转而嚅嚅认错:“皆是门生惹得祸,愿得先生惩罚。”
语毕,握起两寸厚的竹木小板,只等她伸手来挨罚。
刘海桥被他戳及把柄,怒极反笑道:“你唐冠甫又有多大本事?《九章算数》若在唐时另有些用处,现科举早废此科,宋祭酒碍于情面留你在此设科,你不夹尾巴做人,还敢在我面前称大。有些耻辱心的,早该自裹承担滚蛋,去做贩子财主家的塾客,使教那些后辈为正路。”
唐冠甫眼冒红雾,气狠狠直朝刘海桥冲去,意在强抢桌上的竹木小板。
舜钰早已自发移至门窗边跪着,目瞠口呆看着此幕,两个年过半百的博学大儒,此时青布大袍撕扯混乱,头巾亦倾斜疏松,兀自打斗正酣,无停止之迹。
唐冠甫听得神采沉沉,把茶碗“砰”往案桌上一搁,道:“刘学正果如别人所说,妄自负崇,你当自个多有本领不成?如果如此,你怎会在率性堂,被门生联名贬至这公理堂来授业哩?不过尔尔!”
“看你二人成何体统,在门生面前打斗打斗,出尽丑态,还如何做为师榜样,随我去绳衍厅道个清楚,说个明白方休。”
先朝唐先生作揖问礼,唐冠甫前两日授业时,出过几道不简也不易的算术题,被该生解得很有章法,心中有些好感,遂回礼低说:“刘学正脾气刚硬,你谦善听受,莫顶撞他就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