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泽棠身躯倏的一震,眸光收缩,的确不敢置信自个所想。
头莫名有些痛,晓得都在等她开口呢。稍顷,才抿着唇装傻:“昨三鼓我就回了斋舍,哪来的一夜,都莫听人流言道短长。”
接过徐泾递上的六安瓜片,闻着茶香,渐渐吃一盏,苦意虽浓却极提神。
徐泾面露惊奇之色,开口欲问源由,却见他阖起双目养神,再不肯多言。
想必昨晚同沈二爷共处一夜,已被鼓吹开来。
沈桓怔了怔,瞧沈二爷面色凝重,忙颌首级命。
宿恨又添新仇,干脆不客气的张口,狠咬下去。
一辆青篷马车缓行在湿漉漉的官道上,已是雨散云霁,暗沉天涯渐化作鱼肚白。
肠子悔得青啊,昨就不该承诺沈二去教荔荔做对子的,瞧他都错过了甚么!
忽儿冯双林朝崔忠献问:“方你唱的戏词但是出自‘桃叶渡吴姬泛月’,汤其梨所写的?”
崔忠献吃痛,忙松了开来,细看手背上烙一枚新奇的新月印,啧啧叹着又唱:“惯了你,惯了你偏生调皮,惯了你,惯了你倒把吾欺,惯了你,惯了你反到别人家去睡,你说你昨晚儿去了哪?”
舜钰掰他手不开,那满嘴的热气儿喷得人耳垂发烫,可爱,又逗她戏耍!
垂首暗忖稍刻,把沈桓唤至身边,叮咛道:“你本日启程去肃州一趟,暗中调查冯舜钰的出身背景,返来向我禀报,切忌不成打草惊蛇。”
问起历事来,她是下定决计要去大理寺的,那是个可翻查陈年旧审,且平冤假错案的去处。
遂去扯沈桓胳膊探听,倒是一问三不知,被气得牙痒痒。
暗中摸索,公然露了马脚。
舜钰正用心默诵《圣谕广训》,听得有人吟:“才子,才子多命薄!今遭,难逃。难逃他粉悴烟憔,直恁般鱼沉雁杳!谁承望拆散了鸾凤交,空教人梦销魂劳.......!”
恰魏勋坐冯双林身后,恰听得此话,似笑非笑的嘲弄起来:“‘桃叶渡’唱得是小旦金玉云同袁公子交好,却被弃,犹不断念,至桃叶渡青溪泛舟苦寻薄情郎,却寻而不得的苦情戏。崔生可得谨慎,你本该是袁公子,莫背面倒悲成了金玉云。”
吕易道:“魏勋玩妓狎倌之辈,这都城皆是他的跑马地,另有他不晓得的事?听闻崔生近平常去听红韵班子的戏,迷上了旦角杨小朵,艺名小桃红,有一副好嗓子,且脸孔绢秀,聪明了得。”
“你也晓得他?”崔忠献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,重视力即被吸引了去,走至他跟前椅一坐,笑道:“听闻他仅在国子监进学一年,即抽身而退,师从于名家罗蕴芳,用心戏剧及曲调研习,工夫不负,这‘桃叶渡’戏目才入市,都城剧院里即场场爆满,真是个唱不休听不止的景。”
脑中回旋的皆是冯舜钰各种,她文雅的盘髻;打喷嚏青袖掩口;怕苦、喜喝甜的姜汤,举止偏端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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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至舜钰跟前,忽得俯下身,伸长胳臂亲热地圈住她的颈,凑耳边唱:“心痒难揉、心痒难揉,盼不得鸡儿叫,说,你昨与情郎、度了个如何春宵?”
眼一溜瞟,倒是崔忠献,摇摆洒金扇子,捻着步子唱的百转千回而来。
“你........!“魏勋气怔,堂长忙过来劝抚,拉扯着他往外头去盥洗。
一时沉默。可谓也是人知常情,若舜钰言辞一味遮讳饰掩、含混不清,倒是跳入黄河再难洗清,谁知她却返其道而行,一派光亮磊落,正气浩然的模样,倒堵得悠悠众口无言。
他阅过冯舜钰府学保举信,生养在贫寒小吏之家,靠微薄的俸禄及妇人针线艰巨度日,便非常蹊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