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长韫脸上浮起一抹叹惋之色,不由辩白道:“庭岳昂藏七尺躯,心之所系,身便从之。”
谢嵩手指微微颤抖,掌中佛珠让他揉搓的啪啪作响。他咬紧牙关,凭着胸中尚存一点气势,嘶声说道:“是,要不然这世上早就没了谢家!”
谢嵩见他仍不搭言,沉吟半晌。面上挣扎之色顿显,自齿缝间挤出一段深埋于心的旧事。
“谢父执真觉得家父只用了一计,便保你一脉遁逃圣京吗?”邵长韫猛可里大笑出声,眸燃烈火,唇挑锋芒,厉声说道。“萧帝冬狩遇刺,群臣跪保谢氏忠魂,谢家家训改立,父执出世避祸。这一桩桩、一件件,哪件不是家父心血所凝!”
邵长韫哂笑一声,缓声说道:“挈瓶之智罢了,长辈自问没有家父那般熊韬豹略。”
“谢父执言重了。贵家军功赫赫,乃圣上股肱之臣。新近,金陵平叛一战中,两位令孙更是立下汗马功绩。圣上最是爱重名声,怎会于此时自断臂膀。”邵长韫神采稍转凝重,言辞间不经意地流露了谢邵两家来日结局。
“是家父动用了多年所埋暗线,层层运营所得。”
邵长韫缓缓垂下眼睑,神采还是淡然,冷冷说道:“谢父执出世已久,凡尘俗世之间。能扰您清修的,也不过一个谢家罢了。”
“家父暗里暗利许于贵府诸人,同谋施得此计。”邵长韫眸色郁郁,淡淡说道。
谢嵩见他这般神态,如何不知贰心中之意,惨淡一笑道:“当年圣上冬狩之事,你晓得了。”
“行此计所求为何?”
“家内程氏,不过深居内宅的庸庸妇人。只因其为程雍之妹,圣上怎能容其苟活于世。世人眼中,家内是因其兄之行惭愧俯伏,自戕以全大义。可究竟倒是,圣上……圣上暗夜密旨赐死……”谢嵩瞬时哽咽难言,眸中痛色一闪而过。
“萧帝既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,那脱手打压的也必不是谢家。”此言一出,邵长韫如入寒冬腊月之季,一阵削肉剔骨的凉意自心底倏但是至。
“只要他的女儿嫁入谢家,就由不得他不脱手相救。只要如此,永忠一脉才得持续。”谢嵩攥紧双手,神采暗淡不明道。“这也是当年,我不顾谢邵两家联婚之患,执意指腹割衿为定的起因。”
“那改立家训乃是老朽一人之意,又怎会是文叔之计。”谢嵩心中疑云重重,如是问道。
“是。”
谢嵩抬首直视邵长韫双眸很久,方才渐渐说道:“平渊尚不问老朽所求何事,便如此干脆相拒,实是让人寒心。”
“圣上于谢家军功正盛之时,暗谕谢邵两族择日结婚。在世人眼中,这是双喜临门的吉事。可于你我两家,难保不是夺命利刃。”谢嵩捻紧手中佛珠,言辞滞缓道,“崇德二年,安国公程雍抄家灭族一事,你应是晓得的。”
“是。当年文叔是送了冬狩一计与我。”谢嵩垂下眼睑,掩下眸中异色,沉吟道。“我当年用十二名死士,扮作前朝余孽刺杀圣上,实是不忠不义之举。可我行此事,是听你父亲之言,更是保我儿永安离开那名利场。”
“当年,谢父执权重望崇,手握我大成半数兵力,圣上怎会等闲放父执拜别。”邵长韫敛袖攥紧双手,颤巍巍地说道。“且当年,家父并不是因病归天。”
“时至本日,谢父执莫非还要装傻吗?”邵长韫冷冷问道。
“平渊,我……”谢嵩听邵长韫语气不善,一时竟无话应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