颠簸于马背之上,宝生远远瞥见斜坡一人身披甲盔,横手扶着腰间的长剑,六合间黑云压着劲草,此人独立在猎猎北风中,竟有吐千丈凌云之威风,有万夫难敌的志气。宝生哀楚的表情竟莫名有些慵懒安宁的暖和。
“十岁前,我于普通的世家后辈并无非常,读书习字练武,也有非常调皮的。”连曜想起旧事,如孩童般负气一笑,回到了无瑕光阴。“那一年冬至的时候,我记得非常清楚,父亲早早回了府,说是要带我们吃些腊八粥以过冬。那粥是母亲亲身熬的,慢火炖了一个下午,下人正端了上桌,我领着弟妹做好,一伙人冲进连家老宅的致远厅,当着我们的面宣读了圣旨,要拘拿了我父亲,父亲不慌不忙,只对母亲说了一句,这粥炖的好,你领着孩子们吃吧。说完就凛冽然然被他们反手绑了,临出门前,他又说了一句,别怕,万事有我呢。”
待到江城子催马近些了,宝生披着毛皮大氅扶着马鞍从江城子身后侧翻下来,单单扶了拐杖倔强的站直了身板,眼色空濛向着连曜低低苦笑:“连将军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皮子大氅上的狸子毛细细轻柔的散在风中,固然裹的厚重,连曜仍然感觉宝生身影薄弱不堪,盈盈不堪一握,那压抑的抽泣从那么小小的人体内抽离出来,颤颤抖抖的就要折断。
连曜最见不得女子哭,又不明白后果结果,顿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,想起韩云谦的嘱托“我这个模样,千万不要让宝生瞥见,她是个孝心的孩子,见我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。”只得硬起心肠,撇过脸子去冷冷峻厉道:“你倒是为何必然要这般倔强!”
连曜无话以对,刚才就有些拿捏不好这个事情,毕竟这是父女死别之事,此时听得江城子这么安慰,叹了口气对宝生道:“我……你父亲的景象不是大好,我陪你出来。”
宝生盘腿跪坐在韩云谦铺盖中间,颈部系绳半松,大氅滑落披垂,暴露内里的红莲色百合绣花袄子襦裙,身影于灯下一动不动,地窝子内只听得火苗哔啵噗嗤的幻灭,更承托的宝生神采惨白如纸。
“是我父亲,他见到了我,只是昔日那边微微的笑,我晓得他不想瞥见我哭,以是从那今后我再也没有哭过,你晓得我父亲是受甚么刑而去的吗。”
连曜语气波澜不惊,仿佛提及一件不关己的事儿“以后我们也被下狱,却也没见得父亲,二旬日以后,就近小年,那天特别冷,下了一夜的雪,如何也下不断,如何下也下不断,大早我们母子就被提着出了九门卫的大闸,押着赶去往城北,远远见到刑台上面绑了一人。”
宝生瞅见医官的眼色,不祥的焦炙仿佛殷殷的火苗被扑得升起,依扶着单拐紧紧追了几步,连曜想微微侧身反对,肩头却被宝生的拐杖蓦地顶撞开去,宝生却支撑不稳,失散了拐杖,几近扑到在地。
一句“连将军”让连曜蓦地措手不及,之前最是腻烦她“喂喂”的乱叫,可这声规端方矩的“连将军”仿佛擅自扼杀了那些密切的光阴,留下生生茬茬的空缺。
连曜回身走去医官的地窝子,却被躬身出来的医官一头轰然撞到,医官见了主帅,急道:“连多数督,我正要去寻你,那伤者方才已是垂死之际,那女人见到伤者话都没有说就晕了畴昔,我来不及通报,掐了人中喷了烈酒,女人倒是醒了过来,就是一句话都不说,眼神直直的盯着伤者,模样很瘆人。我只是个郎中,多数督,这女人,你看。”连曜只是应了声,医官领命拜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