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人听他这么一说,顿时对这周秀才大为怜悯,说了几句不幸的话后,便散了各忙各的。
近乡情怯,近坟情慌。
黄四朝刚才叫喊的那方向看去,点头道:“李氏也真是个好妇人,当日兵丁本是去捉的吴夫子,哪知她说丈夫五十尚未有子,如果叫兵捉了去他吴家就绝了后,以是恳请兵丁捉她去吃,这才保下吴夫子一条命,现在想来,这妇人真是节烈啊!”
边上有人道:“城东阿谁教书的。”
城门翻开以后,便连续出了上千百姓往城外祭扫,远远看去,百姓大家缟素,个个脸有哀色,看向守城清军的目光也是悔恨万分,但却都是敢怒不敢言,只仓促从城门一穿而过。再看那守城的清军,却无一不是沉默不语,对百姓目光中的仇恨视若不见,可贵的没有对百姓恶言相向,更没有肆意鞭打,乃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大,叫人看了委实奇特,常日鱼肉百姓的屠夫何故一个个全成了心善菩萨?
齐二惊奇道:“哪个吴夫子?”
黄四站了一会,昂首看了看天气,叮嘱世人道:“估摸着,再有半个时候就能回城了,大师多用点心,等会去看看哪家需求帮忙的,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。”
时离腐败另有些许日子,倒是寒食将近,寒食节乃我汉人第一大祭,节时禁炊火,只吃冷食,又有祭拜先人逝者之俗,故每逢寒食,乡野坟堆必聚人无数燃烧纸钱,以表对先人及逝去亲人之思。
一向站在坟前的周士相并没有听到远处差役们的群情,便是听到,对那些不幸他的话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,该哭得早已经哭过,该流得泪早已经流过,眼下,除了复仇,周士相心中再无他念。
“哎,晓得了。”众差役齐声应了。
黄四脸颊一抽,低声道:“李氏的头颅,那些兵给留下的,成本贼退后,吴夫子便给埋在这了。”
再悲伤的人哭得时候长了也受不住,坟上这会哭声已垂垂小了下来,视野里到处都是燃烧纸钱的炊火,插立在坟堆上的一根根哭丧棒格外惹人谛视,一根连着一根,如何也数不过来。
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面前所见,倒是上千男儿齐落泪,当真是让民气堵不已。
祭拜的步队终究来到这乱葬岗时,人群中那遏止不住的哀思便再也没法忍住,也不知是谁家的先哭了起来,半晌以后,这乱葬岗上已是哭成了一片。那哭声撕心裂肺,叫人听着好像刀割。
冥钱飞起白胡蝶,人声哭泣似杜鸟。
另一个差役听了点头拥戴道:“可不是,我听县尊说了,光是杀了吃肉的就有七万多,别的平南王和靖南王麾下的将士又掳走几千女人,城中眼下剩下的不过一两千人,新会城的人可不是死绝了嘛!”
“......”
步队中有县衙的人在保持,路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佩刀持枪的清兵,和城门处的清军一样,这些清兵也大多不肯正面看这些百姓,有的更是直接别过脸去佯看别的方向。只要当那随风飘散的纸钱落在他们身上或脚下时,这些个清兵才会不为人重视的抽动一下脸颊,微微动容。
腐败时节雨纷繁,路上行人欲断肠。
“县学的诸生吴师让的娘子黄氏也是自请代夫死,传闻那些兵杀黄氏时都是哭着杀的,流着泪把黄氏给吃进了肚子,唉,真是人间惨事。”
远处听到哭声的清军底子不敢过来看上一眼,保持次序的差役也多有亲人罹难,这会也都是心有哀戚,或是冷静站在那边哀思,或是跪在地上哭喊几声,只要几个知县黄之正从故乡带来的差役才没有这类亲人离世的哀思,站在一边低声说些甚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