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前内侍瞪了那宫女子一眼,她才怯怯出声道:“禀陛下,便是这里了,便是这口塘子――”
天子此时却已经挣开了搀扶他的内侍,一小我,冷静地,踽踽向前迈开步子……落进宣室殿晕黄烛光里的,是一个凄落趔趄的背影。
“您――胡说……”天子戚戚一笑,眼中出现泪光,他愣愣瞅着太后――用一种极庞大、极难过的神情。
荷花塘子翻覆着雨声,塘底卷起一股腥臭的污泥味儿,呛得人不欲再近,他却不管,一步一步迈前去,直到近了围栏,仍不肯停,内臣一声疾呼:“陛下――”
“陛下使不得!”
她在桂宫穷等这好久,未曾等来应有的公道。却等来了三尺白绫。
是死寂。一片死寂。
“若得阿娇为妇,当金屋以贮之。”
辇子悄悄落下,一干人等皆屈膝跪大雨中:“奴臣万死!奴臣万死!”
“是这里,”宫女子哭道,“婢子没拦住,亲见夫人投了塘子――”
没有阿娇。
朕……好疼。
很疼,像揉进沙子普通的刺痛。他抽了抽鼻子,才发明本身眼泪流的畅快……幸而这是雨天,瓢泼大雨倾倒而下,他的臣下,无一人会晓得君王在冷雨下的夜里仓促抽泣。
本该欢畅的事,却惹来祸端。心机细致的皇后发觉了不对劲,再一对证,月份对不上,远瑾夫人腹中孩儿,竟为奸/夫骨肉!
究竟是凡人,一爱生恨。
天子沉默。
当太后亲眼看着韩嫣从天子寝宫衣衫不整出来时,她已无震惶,背身长叹一声。她的儿子,在她能说出却又说不明的某一瞬,已经死了。
他却像孩子一样喃喃自语:“朕去看看陈皇后……”
你却也负了朕。
天子终究还是抬脚趔趄向前走去。
“朕去长门宫逛逛……”
天子嗽了声,竟未发怒:“朕不爱听――死了,便没了!”
而后再产生的事情,已无人能够对证细节。只知那一夜,太后亲审远瑾夫人,言语中词令必是极苛,后,远瑾夫人不堪受辱,回宫时,剪碎太后所赐白绫,于后院荷花塘前踱步好久,刚烈沉塘死。
天子手中紧攥着碎裂的雨珠,这股湿意,竟侵了体脉,他这一起劳累,未曾好好歇息,现在更是体弱不能,肝火攻心,因狠恶地咳起来……
远瑾夫人与凿塘子的总工私/通……被宫女子撞见……传至太后耳中,长乐宫大怒,命令彻查……
那宫女子有一双错愕如同小鹿般的眼睛,怯怯地收着势儿,不敢瞧天子。她的头发全数湿透,额前几绺粘了起来,便这么贴额,发饰普通服顺。
太后的体贴之声终究还是掐断在天子决然仓促的脚步声中。
九五至尊的天子,曾经向她苦苦要求过:娇娇,给朕一个孩子。
像个孩子那般。
“彻儿,”太后在身后叫住了他,“你此时去亦是无用了。母后心疼你,――你……还是回宫好生歇着吧,长路来,皇儿不轻易,都未安息便这般折腾。”因说:“她是他杀的,非哀家赐三尺白绫……她……连个尸都城没留。”
天空猛地炸起响雷,隆隆隆――
阿娇向他伸出了手:彻儿,我们去玩吧……
好久,他缓缓摆手:
“谁逼她的?”天子一失神,恍然便问出这么个题目。
皇太后再见天子时,锦帷香浓,旖/旎明艳,他从宣室殿搬到了清冷殿,冬居宣室,夏卧清冷,一轮一轮地换过美人。像萎去的花,一茬一茬地盛过又开,开过又盛,汉宫最不缺的,便是鲜妍的花,鲜妍的美人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