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驾行起,天子居前,两摆宫人陪侍。杨对劲见陈阿娇仍愣着,便俯身让礼道:“娘娘,请吧。”
想来是君恩深重的新贵后妃吧?那嬷嬷不及多想,也不敢盯着宠恩在身的后妃细看,只觑见那名女子挂一身毛色极好的大红氅子,紧随君王身侧,便伏谒道:“婢子拜见夫人,愿夫人千岁永泰!”
帝后悠长沉默,在这一方窄门下。再远处,宫灯连片,映的尚未化开的雪地皆是萤萤之色。杨对劲御前奉侍好久,尚揣圣意,因退一步,道:“陛下,天气不早啦,这北风啸的紧,我们……尽早返长乐宫罢?太皇太后该叫晚膳啦。”
天子这才敛声:“摆驾。”
天子竟一时语塞。见陈后那一副张扬的模样,倒尽生美丽,很有几分少年时候的模样。他一时心软,倒放了她畴昔。
那嬷嬷忙行谒,答复君上:“陛下来的恰是,太皇太后正要进膳,”言毕,又转向阿娇,神采里藏着一丝袒护不住的欣喜,“娘娘请上座,前头太皇太后还经常念叨娘娘呢,这会子怕是喜不自禁呢——婢子这会儿便去禀。”
这长乐宫拨来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女子儿,皆是颠末严格练习千挑万选来的,每年掖庭初选最聪明的宫女子,必是先送长乐宫,再拨猗兰殿[1]王太后处。太后王氏尽孝心,偶然亦会将本身宫里使惯儿的、最聪明最恤主位的年青宫女子送与长乐宫,着命好生服侍太皇太后。是以,阖宫这一干人,做事极细、极好,服侍太皇太后,更是出不得半点儿不对。
陈阿娇似也不在乎,因说:“陛下天然不信,若信,本宫今时岂会矮居长门,‘长乐奉母后’,都是要偷偷摸摸的?”她似在自嘲,倒引的武帝非常成心地去瞧她。
前番天子收回皇后玺绶,黜阿娇于长门,皆因巫蛊事起,宫中白叟凡有所耳闻的,都怨憎皇后心肠暴虐,大逆不道,竟用巫蛊之术魇咒天子,当今圣上仁心仁德,并无过分究查,乃至连“废后”的旨意都未颁下,只宣口谕,迁陈后于长门,于陈氏一门,还是善待。
这长乐宫主奴一条心,天然偏倾陈后,毋论掖庭后宫是如何个“雨露均沾”法儿,这太皇太后心尖上的宝贝外孙女儿,天然是阖宫仆妇一意保护的。陈后搬家偏殿长门已有些光阴,累月来不透一丝儿风声,此次煌煌呈现在长乐宫,竟是随行御驾,这里头有些如何的弯曲折曲,一时尽叫人捉摸不透。但老是个不坏的开端,天子既肯领陈后前来尽孝道,想来事情另有徐缓的余地。太皇太后既会欢畅,这长乐宫阖宫高低宫妇,天然是连心跟着欢畅的。
好久却未见主位叫“免”,世民气下些微有丝儿着慌,为首那嬷嬷壮着胆昂首觑了一眼,那着红氅的女子,在宫灯掩映下,极明艳。一双眼睛透着一股子娇媚灵气,睫毛悄悄翕动,圈进眼睑下一方光晕,嬷嬷只觉这位“夫人”好生眼熟,却一时想不起来面前端庄的美人姓甚名谁,只待细忖时,却闻声天子对身边美妇人笑道:“你瞧,她们错称你封位,若然在畴前,……陈阿娇,你大抵要把这宫殿都掀个底儿朝天吧?”
她眼中有泪,却强忍着,抬开端,直视天子道:“阿娇被黜长门,是因‘巫蛊’一事,陛下听信谗言,陷臣妾不义……妾无言可对,但——”她停了一下,俄然眼中浅浅的光晕似烛焰偃了下去,她嘴角微微扬起,竟是在笑:“但——我陈阿娇行事敢做岂有不敢认的?那些肮脏东西,我并不知是如何跑我枕下的——魇咒天子,其罪殊大,我没有做过的事,毫不会认下!”她倒无惧,竟然不再自称“妾”,与天子一派应对,皆是凛冽气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