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阮氏可真算是个聪明人,眼瞅天子成心放她一马,便趁热打铁,给天子拾了个台阶下:“陛下,臣妾有罪,愿受惩罚。这画中入墨掺麝香,险致卫姐姐滑胎,臣妾百身莫赎!但……臣妾实非用心,怨死臣妾这一点子小爱好了!臣妾实不该……”她愈说愈哽,边抽泣,边又说着:“先前……存着些古怪的心机,为作各色砚来,臣妾试过很多体例,有掺花粉的、掺熬浆的,为的就是光彩稍许艳些,墨入帛丝,不一样的砚,能成不一样的色来,此次掺了麝,原只当是一番‘实验’,臣妾千万没想到,竟能捅出如许大的篓子来!臣妾万死、臣妾万死!”
绡帐外只剩微小的烛光,值夜的宫人守在寝殿外,兀自打着盹。天仍未亮。
红绡帐内,她悄悄一抵,便摸着君王刻薄的胸膛。天子顿时操戈,并非治世君王,刘彻向来都有开疆拓土的野心,他安睡时,胸膛是微微起伏的,跟着他的呼吸。就像雪拥蓝关的北疆,祁连山脉永不褪去的萧萧冷风,他是帝王。连呼吸都叫人错愕,他却有天底下最诱人的眼睛。
帝王的笑与和顺,仿佛花镜里逐步退散的浓雾,渺渺空空,已看不清,是真,是假。亦或几分至心,掺着几分冒充?
卫子夫下谒,叩首谢君恩:“臣妾谢陛下。”还是标致的眉眼,淑婉的神态,心中怨怼不免是有的,却说着那样愿意的话:“陛下惩戒未免过甚了,婉mm年青,又非用心……臣妾腹中胎儿尚安康,陛下是否……?”
天子抬了抬眉,微微屏息,只不说话。
公然,天子嗡声道:“冲你这份胆性,朕给你个分辩的机遇,甚或――朕可留你个全尸。”
半截话仍堵在喉间,却被天子打断:“子夫,你别太惯着她啦,她小,恰是‘不懂事’,方要‘惩戒’。”天子和顺扶起卫子夫:“还是你最好,贤能淑德,数来后/宫,唯子夫一人……待朕如许好。”
“娇娇。”
卫子夫喝声禁止:“婉心!你确然万死!陛上面前,何时容你猖獗?”
――婉婉。
四周静戚戚。谁料婉心忿忿,出前道:“婢子万死。――阮美人这般说来,但是完完整全置身事外啦?卫夫人与腹中皇子,几乎‘坏’了去!若不是这一回发明的早……”
她微一扬头,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,这个君恩深泽的春雷之夜,竟要如许痛苦地结束。
口口声宣称“万死”的,估摸着都是不消死的。她如何颖慧,怎摸不透天子的心机呢?因道:“妾不求陛下谅解,不求卫姐姐谅解,……妾愿受责!但请陛下明鉴,臣妾千万有害卫姐姐的心机!变成本日大错,原非臣妾本意……”
卫子夫只觉心底生起一股寒意,直冷的整小我像掉进了冰洞穴!这宫里最最好的,原就是天子捧在手心儿里的,天子内心如有你,凭是犯下滔天的罪,亦有万全的体例,若天子不屑了,凭你再有理,亦抵不过新欢在天子枕边吹一口气儿。
天子咕哝了一声,像在说梦话。
――“娇娇,你……你不要走……”
天子淡淡一笑:“你承认的倒利落。”
是陈阿娇。
阮氏闺字“婉”,只这一字,便囊了万种风情,龙榻绣床,他也曾叫她的名字,那样和顺。
天子长得可真都雅呀。他闭着眼睛,看不见昔日目光矍矍的严肃,竟有些像个小孩子,挺的鼻,弯的眉,另有那唇,饱满的,光彩润润的,竟像压弯枝头的那么一簇桃花……
帝王的眉这么掬着,像是在梦里亦被朝堂的公文牵绊了,在和臣工虎着脸置气……眉间攒着一抹淡淡的忧愁,抹不开,也不会散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