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宫女子膝行而进：“回娘娘话，婉心姐姐今儿不当值，婢子守命。”
“婉婉？”
惊蛰。
卫子夫笑了笑：“陛下再睡会儿吧，臣妾等着，断不会误了上朝的时候，过了五更天，便服侍陛下起。”
而后御极天阶，再也未曾有过如许的欢愉。
她一怔，却很快敛色笑道：“是呢，陛下在叫一小我的名字。”
天子俄然沉色，虽则还是笑着，但眉间，却淡淡攒着一抹郁色：“婉婉，朕方才说梦话了？”
但……
是攒峰眉，好标致的眉骨，只掬这么一簇，便似敛尽了万水千山，不愧是帝王，那样的高傲与安闲，自十六岁践祚起，便这么温馨地应对惊涛骇浪。
阮婉和顺地环过手，悄悄圈住帝王的脖子，天子轻动了动，眉间似攒着笑，却仿佛没法发觉帝王是打内心欢愉的，喜怒不形于色，天子生来会假装。她蹭进天子怀里，悄悄呵气：“陛下……您方才说梦话，在叫……”美人笑着，贴着天子的鬓发，吐出两个字：“婉婉……”
他从未曾害怕。
婉心喘气未缓：“陛下容禀！”
是潮冷的夜，承明殿内明烛煌煌，才过半夜，一个闷雷，惊醒了掌灯稍盹的宫人，小宫女子几乎泼了灯油，被值夜的老嬷嬷揪了来怒斥：“捧着脑袋罢！如许粗心的，娘娘一贯刻薄，倒愈发养刁了你们这些个小婢！凭你漏些油，丢了脑袋不打紧，发了引子走水来，可要如何好呢！”
六百里加急的军情，从阿谁差使的口里说出来，却比吃了任何一场败仗，更教人尴尬――
不是上告朝廷的北漠匈奴战事加急讯息，天子尚年青，他从不害怕失利，但他也会惊骇，怕一封战况呈书，带来永久没法修复的伤害，让他堕进天国，此生，此生再也不会欢愉……
“禀……禀禀陛下，六……六百里加急……”婉心跪谒在地，竟吓的生了口吃。
“禀陛下，叛臣堂邑侯陈午，于阵前，阵亡。大将军叨教陛下……”
春雷仍隆隆。
就像今晚。就像无数个险象环生的夜晚。
北疆无事。
卫子夫微有不悦：“婉心，撞上了如何的事，惊惊乍乍的。”
是汉军大胜。
他的眉攒的更郁，竟像个生了惊的孩子。
天子好可贵陪她一回，她天然心花怒放，也是陛下故意了，她已有了月份，原是不当侍寝的，全赖天子惦记，总有那么几夜，得空来看她。
婉心惶惑冲跑出去，差点撞翻黄铜烛台，仓促地一屈膝，直挺挺跪了下来，还是带着喘，粗声的……圣驾前，未免显失礼了。
她心底出现一抹苦涩，却强作欢笑，像只狐狸似的钻进他怀里，天子一怔，却像多年前的影象又返来了，在他脑中堆叠，旧事历历，疼的那样彻骨，却逼真。
天子胸藏经纬。
那蓑衣人跪着，惊蛰天的风雨已将舟车劳累的差使累的再也说不上多余的话，他的眼皮耷拉着，雨水不断地从湿漉的发间挂下，几近是一束流、一束流的，不间断，愣是这么滴湿了脚下一方青琉地。
她是精怪的小狐狸。却只要“她”，独一个“她”，才是如许的。后宫美人千千万，恁是那样多的宫妃从他怀里流连又走开，却都只像一场风景，看过就忘。陈阿娇，那三个字似尖刀，悄悄在贰心头游走，剐的他夜不能寐。然后，她残暴轻淡地走开，留他一人坐拥丹陛皇权，却，思念入骨。
阿娇必然怨死了他。
卫子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，仿佛一时未反应过来天子所言是何，正欲纹饰时，却见天子已转过身去，是惊蛰的夜，仍充着寒气，天子嗽着，肩膀微微地起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