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仍声色未动。
她衣衿半敞,额上冒着汗,半靠着迎枕,仿佛还是衰弱的模样,天子胸中升起一股火,她病着,尚未病愈,连他都不忍幸,她却……她却!!
殿外夜正浓,春/色好长。殿内,春/光正缠绵。绡纱青罗帐,似薄透的蝉翼,帐中人影煌煌,很清楚的,一落一个表面,天子的手抖的很短长,连唇色都发了青,是惶恐,更甚于哀痛,他不信是如许的结局,连天子万金之躯都主宰不了的结局,她给了他如许的伤害。
只不知,要如何结束呢。
“陛下如何来了?”
安睡的夜里,皇后帐外却无一人服侍。
他是天子,大汉王朝独一的、普天之下唯独一的帝君!天下的女人,只要他想要,哪个不平首承宠、日日瞻仰他的恩泽?
天子愈走愈近。
从未有过的和顺与情浓,陈阿娇却不肯花在他身上,在另一个……另一个男人身上,这般投入,这般……情深意浓。
他们总算也慌了。那俏生自绣床上滑下来,连滚带爬地跪在榻下,很肥大的身骨,怵着,又抖着,内衬是丝绣的红色,青衣已落下,“他”低头,想来是错愕失措,却看不清“他”脸上的神采……
杨对劲腿肚子打着颤抖,再也站不稳,干脆屈膝一打弯,直愣愣跪在冰冷的地上……他骇的紧,想劝天子,却又不敢,想说些旁的话,舌头似打告终,半点也说不上来。
天子反身,狠狠颠覆了漏架!
杨对劲像条死鱼似的,几近平触空中,错愕失措地蒲伏而谒,呼吸贴着冰冷的青琉地,如何也顺不了气儿……
帐内只剩下一人。
那男人穿青色衣,襟下微微敞露着,肤色竟莹润似雪,真正的冰肌玉骨,很难想见,如许的“美”,竟生在一个男人身上!原是如许,她也爱俏生啊……天子喉间沙哑,竟想笑,舌尖却生苦涩,如何也笑不出来。
殿外风凉初透,殿内是微微生暖的气味和着黄铜镂丝香炉里袅袅而上的卷烟,一缕一缕,窜入鼻息,清平淡淡,煞是养神。曳动的烛光在绡纱帐外圈基层层叠进的暗影,似竹息,悄没声的,恍然入画。
陈阿娇昂首望他,唯只眼神是浮泛的,那双眼睛,还是美艳无双。她脑中一片懵懵,似在回想……却紧皱着眉,脑筋胀的很,好似甚么也想不起来,只要一个糊混的表面在脑中收缩……发了疯似的收缩……
他是吃味儿了。更负气,她竟敢如此鄙视天威,把他对她的爱与包涵弃如敝屣,秽/乱后/宫……好一个秽/乱后/宫!
他只觉一阵反胃。味觉里掺杂了一种奥妙的恶心,直想吐。
她舌尖生着淡淡的温软,极好听的音色,畴前帝后调和时,他们也曾有过如许……如许的*和顺。她极美,极柔,圈着他脖颈的胳膊,似乌黑的藕段,仿佛还生着一股青莲的香气,教人欲罢……不能。
负他是她,陈阿娇。
很温馨。静的没有一丝气味。
被人撞破了天大的奥妙似的,惊魂仍不决,仿佛平湖中被砸入无数石子,破开的波皱中波纹叠起,绣床春/光,那样惶恐失措地结束。
陈阿娇脑中“嗡嗡”一片,好似将天子的话反刍数遍,才终究汲取了几分信息,她昂首,清冷的气味中异化着一分孤傲:“陛下,你……你在说甚么?”
先转头的人,是“他”,不想天子与“他”撞上了眼色,只觉这俏生好眼熟,是见过的,却又想不起来,哪儿哪回见过呢?
清楚是晴暖的春夜,却冷的很,极冷。背后陡生一阵寒意,玄色朝服影在青琉地上的一隅,竟在微微颤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