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却缩后了一步：“陛下不摆驾？”
明是开打趣的话，但从天子口中说出来，那便是大大的分歧啦！杨对劲唬的双腿打弯屈了下去，砸的沉闷的雪地飞起几点子散絮：“奴臣不敢！奴臣知罪！”因向抬辇内侍喊道：“还不快走！陛下摆驾桂宫――快！”
他嘿嘿应着,心说，只要陛下欢畅，奴臣做这些个又算得甚么呢！天子口不该心呢，内心明想着些甚么，嘴上又不肯说，他做臣下的，不得时候揣摩圣意，转着谨慎思好生奉侍么！
她提了神。
“这宫里，有小我碍着了我的眼，我――想她死。”
因说：“你要杀的人――是楚服？”
“朕没骗过你，”他说道，“你想让谁死，我便请阎罗殿君来，收命。”
她坐榻上，背下垫着软袱垫，手里捏着一本书，胡乱地翻着。长发却全束了起来，服帖地挽上去，额前连半丝乱发都不沾，这随便简便的打扮，很合适居自个儿宫里，稳定走动。懒怠怠的模样，叫天子瞧着一阵心动。
“起来吧，”天子只觉无趣，“朕不过是开个打趣，随口一说，值当你怕成如许？”
天子蓦地展开眼，隔着帘子，斜乜他：“杨对劲，你拿朕耍猴把戏呐？”
她苦楚一笑：“陛下不肯了？君无戏言啊，您叫我‘尽管说’，”她的眼里戚戚尴尬，闪过盈盈泪泽，瞧着天子，“您到底还是骗了我……”
陈阿娇俄然有些想哭。
“既陛下问了，我无妨多言一句，――为何不必我脱手？莫非……陛下从未传闻过‘杀人灭口’这四个字么？那楚服，恐怕早已不在人间了！”她笑着：“有人比我急。”
天子因说：“逛逛便好,朕懒怠，大夏季里，烦厌雪地里捱着――”却又说：“哪处赏雪景最好宜？”
口里说着“坐坐便好”，总也坐不住，一盏茶还未吃尽，天子已经改了主张：“杨对劲，你跟着，朕出来瞧瞧她……”又似在自言自语补了一句：“来也来了，下这么大的雪，不能教朕白走一遭儿。”
雪色茫茫，并不积厚，是极薄的一片，靴子踩在上面，一踩就落了一个陷儿，风里还裹着雪霰子，劈面扑腾腾地盖过来……
“发明豆腐的阿谁？豆腐是挺好吃――”她用心。
因天子不欲打搅，也未有通传，她只觉是有人走了出去，未成想会是天子，连眉儿都不抬一下，只眼皮子略动了动，便叮咛：“给本宫端盏茶来吧，润润嗓……”
天子觑他一眼。他便散开眼中睿色，却听天子嗤笑一声：“自作聪明！”
天子极聪明，猜想陈阿娇所指之人，杀之定不会有太大的波折，毕竟……陈阿娇总不会当真如五岁孩童般，要他一道谕令便诛中宫皇后吧？！
他原觉得陈阿娇会回绝，冷硬硬随口一句话噎他。
轿辇方停了宫门外，雪落的跟鹅毛似的，天子说：“来的不巧，雪点子这么落，可要砸伤人……”又说：“不必通传，免得她仓猝忙出来，冻坏了身子。”
轻描淡写……不过，一条性命。
天子好久都不说话，杨对劲缩动手脚，这边可冷的够呛，他又不敢松弛，还得留着劲儿揣天子的心机呢！因是雪地里悄悄跺着脚，等天子下谕。
“我还真有个要求……”
天子撂下茶盏：“不必，朕坐坐便是……”
天子沉默不语。
天子闭上眼睛，悄悄吸了一口。
杨对劲正要去泡茶水，被天子拦住，天子一转头，自个儿半陌生半好玩地拿起桌上茶盏，有模有样地泡茶来……